近日,作為世界粒子物理中心,歐洲核子中心(CERN)理事會全票通過《歐洲粒子物理2020戰略》。
該戰略提出,基于正負電子對撞機的“希格斯(Higgs)工廠”是“優先級最高的未來對撞機項目”,并期望建設能量盡可能高的質子對撞機。
目前,國際上“希格斯工廠”項目有3個——由中國物理學家在2012年9月提出的環形正負電子對撞機—超級質子對撞機(CEPC-SPPC)、日本正積極爭取的國際直線對撞機(ILC),以及CERN規劃的未來環形對撞機(FCCee)。
歐洲粒子物理戰略的發布,將會對國際“希格斯工廠”建設的競爭局面產生何種影響?
對此,《中國科學報》專訪了中科院高能物理所所長、中科院院士王貽芳,和中科院高能物理所研究員、CEPC加速器負責人高杰。
中科院高能物理所所長、中科院院士王貽芳
《中國科學報》:歐洲粒子物理戰略提出,基于正負電子對撞機的“希格斯工廠”是“優先級最高的未來對撞機項目”。這會對目前國際希格斯粒子研究的競爭局面產生什么影響?
王貽芳:
歐洲是目前國際粒子物理最重要的一支力量,CERN確定的研究方向、目標和路線圖,對整個國際粒子物理發展會有巨大影響。
不過,歐洲粒子物理戰略中的決定并不讓人吃驚。過去幾年里,大家已經公認希格斯粒子的研究是未來高能物理發展的最主要目標。不令人吃驚是因為我們可能是最早講這句話的人。
高杰:
顯然,研究物質深層次結構和物質之外的暗物質等新物理的“希格斯工廠”,已經成為國際高能物理領域所追求的共同目標,是國際科學領域所要攀峰的珠穆朗瑪峰。
然而,中國、歐洲、日本的計劃之間既有合作又有競爭,我們要對這一國際新形勢有清晰的認識,準確的判斷和正確的應對。
《中國科學報》:在此競爭局面中,中國的CEPC是否占有優勢?
王貽芳:
三方各自都有一定的優勢,我們很難說我們一定能勝出。最終誰能勝出,取決于各個國家對這件事情的支持,看誰能在時間上走在前面。
我們的優勢在于,跟歐洲比,我們走在前面;跟日本比,我們的性能更優越,即使我們比它們建成得晚一點,也不會有太大問題。當然,要勝出,前提條件是我們能在未來5年左右得到國家的支持。
高杰:
中國高能物理領域科學家自2012年9月提出CEPC以來,經過不懈的努力,于2018年完成CEPC概念設計報告(CDR),并于2019年正式進入技術設計報告(TDR)階段,計劃于2022年底完成技術設計報告,在“十四五”期間開始建設,并在2030年左右投入實驗。
《中國科學報》:目前CEPC的立項進展如何?
王貽芳:
還沒有明確的立項信號,目前我們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立項。
《中國科學報》:現在大概得到了多少經費支持?
王貽芳:現在的預研經費相對還可以,但當然也不可能100%地滿足我們的要求。核心關鍵的工作都在開展,都得到了經費支持。
經費主要來自中科院、科技部、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因為CEPC預研工作中有很多不同的關鍵問題,這些問題是可以分解的,分解了的問題都各自從不同的渠道得到了經費支持。
所有的經費加起來,大概有3到4個億。
《中國科學報》:歐洲粒子物理戰略提出要聚焦和發展幾項關鍵技術,包括高場磁體、高溫超導體、等離子體尾場加速技術等,并認為“這些技術也將對社會產生巨大的應用價值”。
這些關鍵技術在中國“超級對撞機”項目中是否也有?
王貽芳:
歐洲粒子物理戰略規劃中提到的幾項最重要的技術,剛好就是我們已經布置了的技術,比如高溫超導磁鐵和等離子體加速技術。
高溫超導磁鐵技術我們聚焦了好幾年,也得到了中科院的支持,特別是在鐵基高溫超導方面,我們走在國際前面,而歐洲目前還主要聚焦于低溫超導磁鐵。這幾年,在我們的推動下,國際高能物理界開始認識到高溫超導是未來質子對撞機的發展方向。
我們也在全力推動等離子體加速技術,而且在CEPC設計中就有等離子體加速的相關設計。等離子體加速作為新的加速器技術,還面臨著很多短時間內不能解決的問題和困難,但是我們找到了新的路徑,通過把它和傳統加速器結合,充分用等離子體加速的特性和優勢,克服一些技術困難,降低造價。
目前,等離子體加速的方案設計已經通過國際評審,但關鍵技術的驗證還需要幾年時間,以確認工程的可行性。
因為這個技術非常新,目前世界上還沒有人做過,所以等離子體加速還是CEPC的備選方案,萬一不成功,我們還可以有完全依賴于傳統加速器的方案作為兜底。
高杰:
CEPC在技術設計報告階段已經取得重要關鍵技術預研成果和技術瓶頸的突破。
例如,CEPC在650兆赫高功率速調管、650兆赫超導高頻加速腔、對撞環和增強器各種高精度磁鐵、真空盒系統、正電子源、高梯度直線加速管、束流測量快速電子學系統,以及先進超導實驗室建設等方面都取得了重要進展。
《中國科學報》:歐洲粒子物理戰略提出,要推動全球參與的高能物理項目,包括CERN主持建設的和CERN參與、建設在歐洲之外的大型科學項目。
此外,CERN還提出,將積極協調歐洲國家參與這些項目,并提供技術支持。CERN的成員國將可以通過CERN,或直接通過雙邊/多邊協議對這些項目做出貢獻。
這是否意味著歐洲正在逐漸失去“世界粒子物理中心”的地位?
王貽芳:
對國際合作的表述,是這個戰略中一個需要引起關注的地方。
但這并不意味著CERN在失去世界粒子物理中心的地位。到目前為止,CERN或歐洲仍然是世界粒子物理的中心,未來仍然可能會保持中心地位。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表述,是因為未來高能物理的項目會越來越大,過去的方式顯然不是特別適合,這是由未來高能物理項目的規模化和去中心化決定的。CERN也需要改變它們的章程。
這一次,CERN在戰略規劃中的新表述,一方面是表明它們對于其他國家參與CERN的項目,會有新的管理模式,另一方面也是表明它們會積極支持和協調歐洲國家參與國外開展的國際項目。
原來CERN只做自己的事,從來不做別人的事,現在這個表述,實際上給它們未來參與中國的CEPC項目或日本的ILC項目開了口子。這是原來從來沒有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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