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華為投資
很多人可能熟知華為是一家科技公司,但近年來可能忽略了它強大的投資公司角色。
根據天眼查App顯示,華為旗下哈勃投資12月26日再次出手,投資了國產EDA公司湖北九同方微電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九同方”)。這是一家從事的EDA軟件研發的企業,其核心技術是美國對華禁運的卡脖子技術之一。當然,這家公司也承載著中國半導體的“芯酸之事”。
不得不提的是,這已經是自2019年4月成立以來,哈勃投資公開的第23起投資。除了九同方,最近半年以來,隨著一些項目IPO或進入上市輔導,低調的哈勃投資不時見諸報端,一些人才意識到哈勃投資的存在,甚至因此戲稱“華為的投資能力堪比頂級VC”。
這家華為持股100%的投資機構,以美國第一巨型太空望遠鏡命名,華為對哈勃投資的注冊資本由最初的7億元,經過兩次變更為27億元。有人稱華為欲通過哈勃投資實現半導體的曲線突圍,也有認為其希望靠產業投資賺錢。
而實際上,一位知情人士對AI財經社表示,哈勃投資的操作模式和決策機制與華為以往風格不太一樣。
擔任哈勃投資董事長兼總經理的人為白熠,其在華為目前的職位是戰略部副總裁,此前他也曾擔任過華為財務管理辦公室副總裁等。而華為戰略部的職責,除了戰略投資,還包括戰略規劃、品牌戰略、標準等。
但坊間傳言稱,哈勃投資和白熠并沒有決策權。“團隊在外找到項目后,實際值不值得投,不是哈勃來決定,而是由華為各事業部負責人拍板決策?!北热?,所投項目與消費終端有關,那么由消費者BG的CEO余承東、甚至是華為終端手機產品線總裁何剛來決定是否投資。上述知情人士稱,這個團隊人數目前不超過10人,在華為內部“并沒有什么人關注,畢竟公司的驅動不是來自投資”。
這與十多年前華為做投資很不一樣。當年不論是對國外各類并購案件,還是對國內企業暴風影音、昆侖萬維、潤和軟件這類風險投資,最后一道流程都需要華為最高的管理團隊EMT(華為執行管理團隊)通過,任正非對這些投資“點頭才行”。
而現在,哈勃投資的項目并不會傳遞至EMT,“也跟任正非沒有關系”。對此,接近華為的人士分析,這是因為此前華為的投資和并購都與公司發展方向密切相關,需要EMT來進行把關,而現在哈勃所進行的投資更為分散,因此將這種權力下放,有利于迅速出擊。
既然投資機制如此,華為的哈勃投資是為了“曲線救國”,還是為公司賺錢?
梳理這些投資目錄會發現,這23家被投的企業,大部分主營業務幾乎都集中在半導體領域,涵蓋了從半導體材料、EDA工具、設計到測試儀器在內的多個產業鏈環節,比如碳化硅材料供應商山東天岳、砷化鎵和磷化銦材料供應商鑫耀半導體、主做模擬芯片的思瑞浦、車載通訊芯片研發商裕太微電子、5G測試儀器供應商中電科儀等,其中很多是卡脖子環節。從這點來看,華為有扶持半導體產業鏈的目的。
一位接近華為的人士分析,由于美國的制裁,華為需要行動起來,“化整為零”,進行半導體產業鏈布局。
但也有接近華為的業內人士對AI財經社直言,“你可以理解為是賺錢加產業,雙輪驅動?!?/p>
作為哈勃投資第一股,思瑞浦已于今年9月登陸科創板。截至12月30日收盤,思瑞浦股價已經漲到405元,是發行價(115.71元)的3.57倍,市值超過330億元。按照上市前,哈勃以7200萬元,32.13元/股增發認購224萬股股份來計算,目前華為已經凈賺8.5億元。對比華為2020年上半年400多億元的凈利潤,僅一個投資項目就有這么巨額的財務回報,賺錢能力非同一般。而思瑞浦是華為供應商,其銷售收入中有近6成來自華為,華為訂單的加持也讓哈勃投資在資本市場上有更強的賺錢底氣。
除了思瑞浦,同為華為供應商的燦勤科技、山東天岳、好達電子、東芯半導體等被投企業,也都在IPO的進程當中。有媒體稱,燦勤科技上市后,保守估計,哈勃1.1億元的投資,所占股份的市值將會超過7億元,相當于短短半年就將增值6倍。
值得注意的一點是,華為在這輪投資中不惜以更高的比例參股,比如對慶虹電子的持股比例達到32.14%、云南鑫耀為23.91%、常州富烯科技為10%,中電科儀為10%。
投資標的占股比例不斷增加,是哈勃投資比較明顯的變化。據一位知情人士稱,華為內部此前把很多投資比例控制在4.99%,低于5%這一基準線。該人士稱,這是由于證券法規定,到達5%的持股比例后需要對外公布,也需要向監管機構報告;對于屬于上市公司的,則應當同時向證券交易所報告。“華為不希望對外公布。”
但以哈勃投資出擊的華為,現在顯然打了一套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組合拳。
9年前曾投資互聯網,后解散團隊
相比于騰訊和阿里在投資上的高調擴張,華為在投資方面一直頗為低調。一部名為《華為基本法》的公司制度中更是為這種投資取向進行了嚴格的限定:華為永遠不進入信息服務業,永遠不去進入主行業以外的行業。
但實際情況是,華為過去也曾“偷吃過禁果”,并在那個階段的嘗試中收獲了巨大的財務回報。
當年華為負責投資的部門是企業發展部。據了解,2011年時企業發展部的負責人為郭平,也是華為現任三位輪值董事長之一。這個部門負責華為合資、并購和風險投資,華為幾起重要的海外收購案就是由該部門來主導。華三、華賽和華為海纜等業務當年也均由該部門運作。
“華為當時對國內的投資邏輯以財務回報為主要目的,要求不能跟主業有沖突,最好能協同?!比A為老兵戴輝對AI財經社稱。他曾是企業發展部中參與風險投資的成員之一。
戴輝向AI財經社回憶,2011年有三個重要的風投項目分別是潤和軟件、暴風影音和昆侖萬維。這三家公司所涉及到的領域有軟件、物聯網、視頻和游戲,而這些并不是華為的主業。
當時企業發展部的做法與今天的哈勃投資有相似之處,也需要與相應部門共同探討,而這三個項目都是由朱波深度參與和主導的。據媒體報道,2008年下半年,華為設立了互聯網業務部,歸屬于華為業務和軟件產品線,由空降過來的朱波擔任該部門的首席市場官,后來朱又被任命為互聯網業務部總裁。2010年,互聯網業務部并入了消費者事業群旗下。
朱波在2012年離職后曾在公開場合表示,因為華為當時有意往服務和互聯網發展,因此自己才選擇加入。其中對互聯網游戲商昆侖萬維的投資就是朱波一手引入的。
如今看來,除了潤和軟件之后與華為在物聯網、鴻蒙生態等方面有深度合作外,昆侖萬維和暴風影音跟華為并沒有實質的業務協同,即便華為手機業務需要游戲和影音內容,但總的說來,這兩個投資更像是一場純粹的財務投資。
華為在這三家公司上市前對其進行了數千萬美元到2億美元不等的投資,隨后在其上市后解禁賣出,大賺了幾十倍。
一位接近華為的人士對AI財經社透露,2015年暴風影音上市,創造了36個漲停板,股價從最低的9.43元一路上漲到327.01元,被譽為當年第一妖股,“任正非對此非常震怒”。暴風影音這樣的表現,讓坊間在議論中將其與華為聯系在一起?!叭握巧鷼獾脑蚩赡苁牵X得華為賺這樣的錢有損聲譽,華為不想和這些沾上邊?!?/p>
不過,早在暴風影音上市四年前的2011年10月,風險投資在華為就被叫停,相關團隊被解散,華為宣布要聚焦主業。當時被“失業”的戴輝稱,自己感到了巨大的失落。他認為,這種模式是很成功的,內部正要大干一場,后來突然說不讓做風投,大家就作鳥獸散了。
當時華為的消費者業務和企業業務正在發展的關鍵時期,公司希望能夠集中精力發展主業務。也有說法稱,任正非擔心這樣賺錢太容易,會磨滅大家的斗志,就沒人愿意做研發了。據另一知情人士透露,后來以任正非的名義下發文件,宣布調整華為的投資戰略,只做跟自己主營相關的投資,而這里的主業僅限于通訊設備這個“苦活累活”行業。
同時期,華為對國外的投資策略則完全不同,以收購關鍵技術為主,融入到華為,而不以純粹的財務投資為目標。
比如2012年和2013年,華為分別收購了CIP和比利時的Caliopa,前者是英國集成光子研究中心,后者則致力于數據通信和電信市場的硅光子技術。2014年,華為又以2600萬美元與德國博世和美國賽靈思共同投資XMOS公司,這家公司在物聯網領域專攻高性能傳感器。
此外,華為還曾在2010年以800萬歐元并購M4S,將其4G射頻芯片收入囊中。2011年以5.3億美元并購合資公司賽門鐵克,2016年1.5億美元收購以色列芯片設計公司Toga Networks。
顯然,華為通過對這些外資公司的并購,獲得了主業務發展所需的部分關鍵技術,或以較低的成本得到了當地通信行業的牌照或資質。
不過在征戰海外的過程中,華為也遭遇了幾次失敗。比如,2008年,在美國政界以安全為由否決了華為收購3com;2010年,華為欲以200萬美元收購即將破產的美國三葉系統公司特定資產,其中包含若干涉及高性能計算領域的核心技術,也被以同樣的理由打斷??磥?,美國在10多年前就已經開始隔斷華為了。
與大船一起乘風破浪,但也要提防暗礁
觀察華為投資,它表現出目標明確、對一些領域極為執著、下手快準狠的特點。
比如這次投資的EDA企業九同方,有業內人士向AI財經社透露,在國內十五六家EDA企業中,九同方目前的水平“幾乎是墊底的”。該人士稱,這家企業此前只有10多個人。
AI財經社了解到,華為在投資九同方之前,與國內最強的EDA企業華大九天合作。雙方曾商量必須在兩三年之內解決EDA卡脖子技術,“一二三列出單子,哪些是你能做的,不能做的華為自己做”。但接近華大九天的人稱,即便有這樣緊密的合作關系,華大九天的股東CEC(中國電子)并不同意華為入股這家企業。而華為并沒有放棄,轉投了非常愿意接受華為投資的九同方。
華為在模擬芯片、碳化硅器件等領域也都有鍥而不舍的案例。
對于被投公司而言,與華為投資共舞,會獲得采購大單、技術聯合攻關等資源,這些資源能讓勢單力薄的半導體企業“像坐上一艘大船一樣乘風破浪”,也可能遭遇潛藏在海底的暗礁,企業可能要忍受華為的強綁定和強大控制力帶來的不確定性。
以成功上市的思瑞浦為例,這家公司主營模擬芯片,在引入華為之前,活得異常艱難。2012年成立之后,思瑞浦一度因為市場表現太差,而陷入生死存亡之際,而后在東華芯創投的注資下,才保住了公司。但直到2018年,公司仍虧損882萬元。
根據思瑞浦招股書,神秘客戶A在2019年為其貢獻了1.73億元的銷售額,占其當年總營收的57.13%,這幫助思瑞浦整體營收超過3億元,凈利潤突破7000萬元,為其之后IPO掃清了障礙。盡管招股書中未披露A的具體身份,但結合一些關聯信息,A即為華為。
另一家燦勤科技更夸張,其增長幾乎全部依靠華為。這家公司主營5G介質波導濾波器,是5G宏基站核心射頻器的關鍵器件之一。2017年,燦勤科技營收為1.2億元,凈利潤只有2800萬元。引入華為后,2019年燦勤科技營收達14億元,凈利潤漲至7.2億元。在短短的時間里,營收增長11倍,凈利潤則膨脹了25倍。
2019年,華為對燦勤科技的采購額占了其總營收的92.14%。到了2020年上半年,華為的占比仍沒有下降的趨勢,6.8億元的采購額貢獻了燦勤總營收的92.68%。
可以說,燦勤科技因為華為而收獲了一張漂亮的財務報表和充沛的資金,但同時,它也陷入了對華為的重度依賴之中,從吃百家飯變成了??咳A為供養的公司。這對第三方芯片供應商來說,也是危險的。
一位行業人士稱,并不是所有企業都愿意接受華為投資。他解釋,華為在很多投資上表現得非常強勢,狼性的控制欲望和擴張欲望很強,通常留給被投企業的選擇并不多。
AI財經社獲悉,曾經華為想要投資一個半導體器件的項目,華為提出的條件是想要通過投資來控股該公司。這家企業不同意這個方案,華為又表示,希望能包下這家企業的產能,即采購其全部產品。另一家電源管理公司也曾面臨華為提出的“二選一”,華為稱要么投資,占股51%;要么將華為內部的人派駐到該公司,進行聯合攻關。該企業最終拒絕了華為,理由是擔心“最終我的公司就不是我的了”。
此前,一些半導體企業曾抱怨小米產業投資僅僅像是財務投資,在采購訂單上對被投企業的加持不明顯。相比較而言,華為對被投企業的影響更大更深,但企業適不適合拿這些投資,也是一個見仁見智的事情。但可以預見的是,如同阿里系、騰訊系之于互聯網和群體廣泛的行業,在電子信息行業,一個“華為系”或許正在誕生。
責任編輯:t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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