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D視覺的樹剛種下去幾年,市場已經在盼望豐收了。”
“3D視覺賽道的內卷,是從梅卡曼德和星猿哲的惡性競爭開始的。”創業者左敖吐槽道。
在不少業內人士看來,3D視覺賽道的起勢,多半歸因于互聯網電商消費后的熱錢驅動,是被美元VC們催熱的。
在美元基金的預期中,結合AI的3D視覺,是一條有著千億級想象力的賽道。
一級市場用揮金如土表達著自己的看好,企業在此期間也獲得了融資規模、團隊規模的迅速膨脹。
但很快,行業發展證明,這一投資預期是錯誤的。
高投資下的高營收增長期待,儼然變成一塊壓在胸口的巨石,企業紛紛陷入收入結構、利潤模型的苦海。
以此為背景,產業鏈上下游加劇滲透,一時“敵友”難分:一邊產品公司偷偷賺起集成商的辛苦錢,卻又對外三緘其口;一邊集成商苦于找不到合適的產品,紛紛向上做起相機硬件。
創業公司們為爭奪有限的生存空間,競爭局勢日益劍拔弩張。
而在外圍戰場,2D視覺時代的巨頭海康等,已嚴陣以待,靜待時機收割市場。
離開3D視覺賽道的創業者方成不無悲觀地預測:“如果梅卡曼德和星猿哲找不到破解之路的話,很有可能會淪為新一代集成商。”
01
瘋狂投資預期下,3D視覺暗流涌動
2021年是國內3D視覺廠商競爭最為激烈的時候,尤以定位引導類賽道為甚。
賽道的快速崛起,在于踩中了一個很好的時間點。
到2020年,3D視覺廠商經過幾年發展,普遍進入商業化階段,此時恰逢疫情爆發,機器人需求猛增,3D工業相機出貨量隨之蹭蹭上漲。
咨詢機構聯合創始人李暉描述當時資本的急迫,“資本一進來就追求出貨數據,投資前幾乎每個星期盯發貨量。”
在3D視覺賽道創業的樊鈺,感受則更為直觀。
2019年遷移科技進行天使輪融資時,很多投資人都在問樊鈺相同的問題:3D視覺到底是不是偽需求?所謂的場景化痛點,是不是通過2D視覺加上一個激光測距的傳感器就能夠解決?
工業客戶更是沒聽過3D視覺,即使稍微膽大點的客戶,也只敢用一兩個工位試試水。
最近兩年,資本市場懷疑、謹慎和觀望的態度發生大逆轉,終端客戶也有意識地要用3D視覺進行差異化競爭。
但與此同時,賽道的發展卻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在3D視覺創業者鴻劍的眼中,“2021年以來,3D視覺市場‘卷’得很不正常,一個直接原因是美元基金太多了。”
行業越來越意識到,3D視覺是個“小池塘”,美元基金千億級的投資預期是錯誤的。
錯誤投資預期下,代價正在發生。
“創業公司在資本壓力下,只要收入流水不要利潤,賠錢的業務也接也干,而且是清北復交的人在現場干。”圖漾科技CEO費浙平嘆息道。
定位做產品的公司,將大量人力消耗在投入回報比低的集成項目上,而那些被“發配”到工廠的高學歷人才,實際做的只是經過專業培訓的本科生就能做的事情。
究其原因,是正值青年的創業公司們,被資本揠苗助長式的催要規模和營收,缺乏養分,自然容易生長變形。
在費浙平看來,“今天拿到很多錢,給了很高估值的3D視覺公司,在錢的刺激和推動下,整個運營模式和人力成本非常不健康,這很可能導致他們無法上市。”
并且,在全面注冊制啟動后,IPO審核提高了對利潤的要求,除醫療行業外,政府對于其他行業虧損上市的接受度已趨近于零。
02
重壓之下,集體動作變形
3D視覺市場滲透率(以搭載在機械臂等硬件設備上來說)尚不足2%,但在資本助推下,這個還較小的市場過早進入內卷,自己人和自己人打成了一片紅海。
在此過程中,國內催生出不少融資規模特別大,團隊規模500~1000人的3D視覺企業。
就3D視覺賽道而言,想要實現盈虧平衡,人均產出至少要達到100萬人民幣。
這意味著,面對同樣六七十億的營收壓力,能將毛利做到60%-70%的產品公司,可將團隊規模控制在100人,而利潤則只有30%左右的集成公司,則需要1000人規模的團隊。
以人員規模反觀當下的3D視覺企業,絕大多數以產品為定位的公司,已經明顯生長變形。
“這些公司的收入結構、利潤模型都非常不健康,甚至出現了互聯網補貼的打法,或者一些不正當的商務手段。”鴻劍說。
以往,這種打法在工業視覺行業十分鮮見,因為傳統視覺集成商,從不做虧本買賣。
但如今,這個向來保守的賽道,已不得不直面互聯網時代的競爭陋習。
產業鏈上下游加劇滲透:你走我的陽關道,我過你的獨木橋
不同于2D視覺成熟清晰的產業鏈分工,3D視覺的產業鏈正加劇向上下游滲透。
一邊,集成商向上游做起自己的硬件相機。
集成商在細分領域做最終交付,往往逃不脫“最后一公里”的自研。
這部分,產品公司不是做不到,就是不愿做。
相比2D視覺,3D視覺場景適應性更差、復雜度更高,產品公司精力有限,某些領域難免處于視野盲區。況且,聚焦細分領域定制化,為小項目殫精竭慮,也算不過投入產出比的賬。
前有客戶需求要滿足,后無現成給力的相機產品,無計可施下,集成商們只能咬牙搞自研。
以星猿哲為例,2019年底前,星猿哲外采photo new、圖漾科技、如本科技等的相機,搭配自研視覺軟件,在物流揀選市場為客戶做解決方案,彼時市面上的相機尚且夠用。
但隨著落地應用擴展到工業上下料場景,卻無奈發現客戶需要的抗反光、抗環境光等性能,市場上的相機已不能完全滿足。
于是,2020年開始,星猿哲一邊保留了使用第三方相機的靈活性,一邊開發了針對深筐上下料場景的AL和LS系列相機。
在某企業工業視覺產品線負責人馬寧看來,除了被迫自研,集成商們也在算一筆賬。
“當下,3D相機的毛利還很高,集成商掐指一算投入產出比,還不如自己做來得劃算。”
另一邊,產品公司偷偷賺起了集成商的辛苦錢。
產品公司做集成,一類因為產品戰略調整,于是更改賽道,降維做其他行業;另一類如梅卡曼德、星猿哲等,既做產品,同時接一些集成項目。
以梅卡曼德為例,盡管其宣稱定位3D相機、視覺軟件和服務集成商三件事,但其在不少工業機器人項目中直接服務終端客戶,已是業內半公開的秘密。
馬寧提到一個具體例子,梅卡曼德合作的一家廣州集成商,簽下一家東莞客戶,合同和物流雖由廣州集成商經手,但在實際交付中卻是隱身狀態,真正在一線做交付的,是梅卡曼德從北京、上海團隊抽調過去的自己人。
東莞客戶覺得奇怪,但由于認可梅卡曼德的出貨,加上廣州集成商在交付能力上確實不如梅卡曼德,最終選擇了繼續合作。
據工業視覺行業分析師李伊觀察,產品公司做集成,已是行業的普遍現象。
“3D視覺目前還沒有一家公司只做軟件,或只做相機硬件,或只做解決方案,基本都是軟硬件和方案都會做一些,產業鏈之間既有合作,也有一些相互競爭。”
3D視覺玩家雖定位各不相同,有的側重做項目,有的強調做產品,但或多或少都已殺入對方腹地。
這種競爭邊界的曖昧不清,隨之帶來企業定位的失焦。
不愿承認集成商身份:“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身份失焦
對集成商身份避之不及,或對在做的集成項目三緘其口,表現出企業在商業邏輯上難以自洽。
費浙平吐槽,“機器視覺行業,國內不少于10家公司以3D相機作為產品定位,但本質都是集成商,包括一級市場上活躍的幾家。”
集成,在社會共識下,有幾個潛臺詞:沒有技術含量,不容易規模復制,不容易有高利潤,在一級和二級市場議價能力和估值都很低。
“因此,有的公司就算是集成商,從利益方面考慮也不能承認是集成商。”咨詢機構背景出身的李暉對此見怪不怪。
承認集成商身份,也與產品公司扶持集成商生態的路徑背道而馳。
從技術底層看,3D視覺的成像感知、信息處理,本身耦合性很強,互相之間存在強干涉,由一個公司閉環完成有合理性。
但站在商業化角度,產品雖是產業發展的基礎,但實現規模化復制起量,仍需依靠下游集成商。
理想的路徑是,產品公司聚焦產品拓荒,吃透行業引導或檢測需求,開發軟硬件;集成商則將上游做出的標準化產品拿過來,面對不同終端客戶的具體需求進行二次開發,提供“最后一公里”的方案設計、調試、測試等。
產品公司不承認做集成,還有一部分原因來自于做“集成”的目的。
3D視覺是一個新興賽道,部分集成商專業能力不足,加上本身不做產品,對產品的運行邏輯存在理解盲區,導致寫出來的軟件參差不齊,終端客戶不滿意,也會損害上游產品公司的品牌。
“有很多廠商現在一邊做產品,有時候也會做一些方案,就是因為有一些集成商確實做不了。”李暉說。
因此,面對一些落地能力要求較高的新項目、難項目,產品公司雖然做集成,但其定位是幫集成商伙伴探路、做示范。
比如梅卡曼德的部分集成項目,集中在一些新興或者 3D 視覺應用較少,集成商不是特別懂的場景;比如遷移科技,前兩年做的一些工作站,目的是給集成商打個樣,同時做技術風險點的把控,降低集成商簽單風險。
“有時候也看客情關系,比如他們想維護某一個大客戶,可能就愿意投入時間成本、人力成本做項目,不見得完全出于業務考慮。”李暉補充道。
那么,當下互相侵占領地的產品公司和集成商,是敵是友?
較為激進的觀點認為,集成的烙印是終身的。
一旦雙方從做生意變成搶生意,將很難建立真正的合作互信,喪失長期合作的基礎。
更多觀點認為取決于“度”的把握。
智能制造下游行業分散,市場長尾,在少數幾個行業做集成,并不會得罪所有集成商。企業只要保持做產品的主線,在集成路上淺嘗輒止,不至于和集成商伙伴成為“死對頭”。
初創公司總經理廖宇認為,“當一個好的集成機會出現,能馬上帶來一筆可觀的現金流,錢多一點的公司或許能夠撐得住,錢少一點的公司,作為權宜之計,不見得不能做。”
事實上,更加重要的是,產品公司要想清楚做集成的目的是什么:是為了賺錢、拉營收;還是為了打標桿、嘗試新場景,更好的做本體業務。
3D視覺創企中,部分創始人本身不是特別熟悉工業的玩法,看不清楚市場戰略,很容易在營收壓力下轉做集成。
而企業一旦在戰略層面和執行層面定位失焦,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比如,業內有一家公司本身技術實力不錯,開始定位產品公司,后期迫于營收壓力,轉變策略去做集成,結果集成沒做好,又反回來做工業自動化產品。
站在競爭角度,這一番折騰下來,不僅產品研發層面經歷“斷崖”發展,還背上了搶集成商客戶飯碗的“黑歷史”,重新做聚焦的難度可想而知。
賠本買賣爭著做:種什么因,得什么果
“3D視覺公司本身毛利率挺高的,不過有的公司把它打得太低了。”左敖吐槽道。
過去,一套進口的引導類3D視覺產品,售價高達二十五六萬。現在,國產廠商將這一價格打到了五六萬,到代理商處的價格甚至更低。
3D視覺賽道的“價格戰”具體表現為,部分公司打破商業規則,以低于成本的價格接集成項目,再自掏腰包給集成商伙伴補差價。
左敖舉了一個例子:“一個項目成本 120 萬,用 100 萬簽下,再 150 萬轉包出去,你算算這里面虧了多少錢?”
其中一部分怨聲,指向了目前賽道內融資、規模最大的梅卡曼德。
據鴻劍觀察,梅卡曼德、星猿哲、視比特曾是資本市場上最活躍的三家,但現在視比特的市場已經很小,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梅卡曼德通過大量銷售,在市場上談了許多虧本買賣。
廖宇表示,“以目前的硬件成本來說,如激光振鏡、DLP 等,梅卡的確沒有追求合理的利潤率。從純硬件物料成本角度看,應該有點利潤,但考慮到公司運作、量產各種費用,肯定攤不掉。”
殘酷的價格比拼中,梅卡曼德和星猿哲兩家火藥味最濃。
關于這兩家的過節,業內人士多有耳聞。“梅卡曼德和星猿哲在市場上碰到,雙方一定是爭得頭破血流。梅卡曼德對待星猿哲客戶的態度是,絕不允許丟一個單子給星猿哲。”
不僅如此,梅卡曼德的壓價行為,也波及到了上游產業鏈。
比如,有集成商客戶答應了與A公司的合作,但在得知梅卡曼德報價后,便會找到A公司,要求出具合理解釋,或者重新給出“合理”報價。
A公司為了證明梅卡曼德定價低于正常價格,只得向客戶提供證明。同時,由于A公司使用了B公司的相機,B公司也不得不參與這場證明過程。
價格亂象下,是3D視覺企業普遍虧損,項目做多虧多,算不過財務模型的賬。
一次高工會議上,高小飛博士就人均產出過低問題提問梅卡曼德邵天蘭。
彼時,梅卡曼德人均產出只有10萬出頭。
“邵天蘭當時有點懵,后面大概兩三分鐘講話毫無重點,只是不斷重復自己說過的話。”坐在會場觀眾席的廖宇復述了當時的情景。
如今,梅卡曼德人均產出過低問題,依舊沒有得到根本性改善。
鴻劍以100萬人民幣為營收臨界點,算了筆賬:一般科技創業企業人工成本在30萬-40萬以上,研發和運營成本10萬-20萬,意味著產品要有50%以上的毛利才能夠覆蓋成本。
梅卡曼德顯然也意識到了自身的結構性問題,并試圖通過一邊消耗現金流,一邊推規模、攤成本的方式,彌合消耗和收入兩條曲線。
2021年,梅卡曼德對外公布工業級3D相機出貨量為2000臺,同年其他國產廠商出貨量加起來不到2000臺。2022年,梅卡曼德對外公布出貨量超3000臺,其他國產廠商出貨量為5000多臺。對比之下,梅卡曼德出貨量占比及數據漲勢都十分喜人。
但事實上,梅卡曼德想要通過規模出貨攤平運營成本,至少得賣出2-3萬套,目前的出貨量仍舊杯水車薪。
03
3D視覺賽道的危機:內憂、中干、外患
表面看,3D視覺賽道的內卷,源于融資和估值都最大的梅卡曼德。
2019年底,梅卡曼德完成A+輪戰略融資后,估值達到10億人民幣。
此后三年時間,紅杉、源碼、美團、IDG等多輪加碼,助推梅卡曼德估值實現了10億變60億的魔幻跳升。
對比之下,大多數同行在這三年中,或者估值漲不起來,或者活得異常艱難。
自2017年開始的大舉出海,也進一步拉開了梅卡曼德與競爭對手的差距。
邵天蘭曾直言不諱地說:“如果2017年錯過全球化機會,今天的梅卡曼德就死了。”
2022年,梅卡曼德一個多億的營收中,海外出貨量占比20%,而得益于產品在海外的高定價,這部分出貨為其帶來了4000多萬的進賬。
短短幾年時間,融資、估值水漲船高,“不差錢”的梅卡曼德得以加速降價進程,在市場上左右突圍。
但硬幣的另一面,其也被高估值下的高營收壓得喘不過氣,加上人均產出過低問題遲遲難以自解,下一輪融資難覓蹤影。
梅卡曼德估值與營收的兩難困境,展示了3D視覺賽道內卷的結果。
加速賽道內卷的原因,則來自三個方面的合力:美元基金揠苗助長;非標場景高度定制化陷阱;高維對手虎視眈眈。
急迫的美元基金:樹剛種下去幾年,已經在盼望豐收了
“哪會有產品公司變得那么 low 去做集成公司,都是拿著投資人的錢,要看業績,看營收,被迫去做集成。”在李暉的表述中,產品公司淪為項目制實屬無奈。
在美元基金四處搜羅國內硬科技項目的階段,3D視覺吸引了資本的注意。
在VP查布看來,當時國內力推智能制造,但好的標的有限,梅卡曼德背景最好,因此獲得青睞,未見得是資本找到了一條真正營收很好的賽道。
并且,在美元基金用錢堆出一家巨頭的邏輯中,當一波投資人奔向梅卡曼德,另一波投資人自然要在后進者中選出一個競對,即同樣有著光鮮履歷的星猿哲。
在曾可看來,“國內就沒多少合格的硬科技投資人。”
硬科技投資需要投資人看得懂行業,并對硬科技領域的商業模式、發展周期有充分認識。
然而,國內的硬科技投資人,大部分長成于互聯網時代。
他們慣用的手法是,在一個大市場中,樹立一個宏遠目標,選中一支金牌團隊,講述一個宏大故事。
而后,對選中的標的,從早期開始多輪投資,用資本砸到美國上市,待其形成壟斷后,便躺著掙錢。
習慣了push企業快速成長,并在夸張的“規模效應”中很快見到“回頭錢”的投資人們,注定難以理解,或不愿理解硬科技實事求是的“慢”邏輯。
因此,面對3D視覺賽道,他們認為企業燒錢、虧損不要緊,但不允許前三年成員人數和收入流水沒有5~10倍的成長。
廖宇將其形象描述為:“樹剛種下去幾年,已經在盼望豐收了。”
一邊,資本的入局,為創業公司們帶去了融資規模、團隊規模的迅速壯大;另一邊,隨融資而來的營收壓力,又使企業陷于收入結構、利潤模型的苦海。
對于企業來說,為了撐起估值,或者僅僅為了活下去,通過集成拉高營收,是最快的辦法。但集成的故事終究不夠誘人,無法帶來投資人渴望的高額利潤。
備受資本青睞的梅卡曼德、星猿哲等,正被虧損的“冷”與高估值的“熱”兩面夾擊,深陷無新股東接盤的窘境。
廖宇分析,“梅卡的估值已經到10億美金以上,在目前的人均產出下,能接得動的資金已經越來越少,要主權基金才有機會接這種盤。”
至于燒不起錢的公司,由于特點不鮮明,做不出差異化產品,在資本日趨理性的當下,同樣深陷融資窘境。
“互聯網式的補貼打法在工業領域不合適,互聯網行業有規模效應,還有贏家通吃的特點,工業里不存在。這種搞法會把整個生態搞亂掉,而且燒不出來一家牛逼公司。”左敖總結道。
不可復制的非標項目:做產品與做集成的兩難困境
工業賽道的核心問題是,細分領域千千萬,但每一個都不夠大。
3D視覺企業追求價值最大化,就要在非標場景中,做出相對標準化的產品和通用化平臺,慢慢固化成行業標準,最終實現低成本規模化復制。
然而,通過標準化產品解決非標準化需求,絕非易事。
以抓取類3D視覺產品為例,看似可以標準化,但視覺部分的識別、標注、分割面對的產品各不相同,雖然可以通過工具簡化前端部署,卻無法做到完全標準化。
引導類3D視覺產品技術棧較2D視覺也更深,不僅需要解決相機的硬件問題、視覺算法問題,有2D 視覺能力跟 3D 點云處理能力,還需要解決機器人的適配、機器人的建模、機器人的運動規劃跟避障等問題。
此外,從前期研發、生產制造,到后期市場開拓、品牌宣傳、商務拓展,每個環節都需要大量的人財物力支撐,且每個環節都不能掉鏈子。
投入大,回報慢,一旦產品難以推動,企業一兩年沒有收入,團隊肯定會出問題。
這種情況下,企業就會選擇降維打擊,做風險更小的集成。
但事實是,在某一個產業鏈中幫合作伙伴完成整場集成,看著容易,卻并非人人都能做。
集成帶著強烈的非標屬性,比拼核心是項目的執行能力,對供應鏈和項目管控的能力要求都較高。
相比于上游產品,下游集成的整體資源消耗也更大,包括行業know-how資源、客戶資源、研發資源等。
不同于做標準品能夠帶來快速復制,3D視覺應用場景常是特定場景,特定需求,需要極強的成本控制能力,同時有大規模出貨來分攤成本。
在此過程中,企業一旦陷入不可復制的非標項目,就會發現明明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做了一大堆項目,卻遲遲不見規模效應。
避免陷入不可復制非標項目的核心在于,吃透客戶的工藝理解。
“哪怕是基恩士給客戶的方案,也要迭代十幾次,才能最終滿足需求。”有過國內投資機構工作經歷的曾可,一次說明解決方案落地的難點。
現實中,國內3D視覺企業往往急于求成,追求簽單,而不追求做深做透工藝和場景,交付爛尾項目時有發生。
方案與客戶需求脫節,體現在落地上就會零零碎碎,拿不下行業標桿客戶,也難以深入細分領域。
隨著行業信任度被透支,最終的結果就是大家都賺不到錢,企業自食惡果。
蓄勢待發的海康: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當下,3D視覺企業面對的困境是,壓力之下集體動作變形,彼此攻入對方優勢腹地,卻又難以兼顧產品和集成,成本依舊高高在上。
既能做好產品,又能做好集成的公司很稀有,但并非沒有,比如海康。
在2017年甚至更早,海康就已經有引導類3D視覺產品。只不過,海康并不著急將其推向市場。
于海康而言,3D視覺是一個苦行業,存在大量非標定制;也是一個小行業,現階段收益沒有那么大。
海康做3D視覺的思路是,先儲備技術,打好產品基礎,隨著梅卡曼德等一批公司完成市場拓荒,再選擇合適時機進入,大肆收割。
2D視覺上的成功,使得海康進入3D視覺賽道,天然具有很大的基盤優勢:
形成了一套成熟的方法論,對硬件規模化有深刻理解;
生產能力強,產業鏈優勢大,成本可以降到很低;
營收、市值規模大,抗風險能力強。
2D視覺時代,隨著海康不滿足于硬件,慢慢開始做軟件、平臺、行業細分解決方案,小集成商們逐漸被擠壓出去。最后,安防領域只剩下易華錄、浙大中控、浙大網新等為數不多有研發能力的大集成商,其他小公司則基本淪為工程商。
海康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在于其能夠通過層層鏈條分工,將各類元器件做到極細的集合,使每個環節做到成本最低,這恰恰是3D視覺創業公司們的軟肋。
方成預測,“等到海康開始收割3D視覺賽道的時候,他會一波帶走,因為價格足夠便宜。到時候,小公司都會變成一個個集成商。”
海康的入局,將會對哪些3D視覺企業造成打擊?
左敖認為,海康入局兩年后,首先會把山寨公司清洗掉。此外,海康有的是硬件能力,缺的是整個3D視覺及引導的能力,一些只有硬件能力,沒有軟件算法能力的公司會很難。
鴻劍認為,海康雖然做視覺,但主要業務還是集成,海康在3D視覺場景發力,會首先和集成商們進行直接競爭,成為行業中大多數公司的公敵,憑借海康的能力他們一定能夠在市場上拿走一塊份額,但同時一定拿不走太多的份額。
不僅海康,大華也想在3D視覺上發力。
一個明顯的信號是,2022年底,張興明辭去大華董事、執行總裁及在董事會專門委員會中的職務,擔任大華旗下子公司華睿科技董事長及總裁。華睿科技是大華專注機器視覺和機器人的創新業務。
可以確定的是,海康、大華的入局勢必會重構3D視覺的競爭格局,至于海康什么時候入場,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04
未來一兩年,賽道進入洗牌期
行業認為,未來一兩年,3D視覺賽道將進入一輪洗牌期。
一邊是企業很難再拿到融資,一邊是客戶端改造、擴建動力不足,現金流兩頭吃緊。
綜合各方觀點,能夠熬過洗牌期的公司,大多會具備以下特點:有核心技術,在細分行業有know-how,能更快解決場景中痛點問題,能把規模商用落地到更深處。
3D視覺技術本身的價值是確定的,對于國內創業者來說,既要盡可能合理地快,同時又要兼顧一個合理預期,是寫在基因里的節奏。
今天的玩家中是否有一些能笑到最后,共同考驗著團隊和背后的投資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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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內卷的3D視覺:資本炒作、無序亂戰、偽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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