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4日,賽格電子市場內,一家礦機檔口掛出礦機托管廣告。礦機利潤下滑后,部分商戶選擇炒幣和托管開拓收入。
14萬跌到1萬,比特幣礦機經歷了什么?
華強北礦機生意最火爆時一臺加價10萬還要搶;價格回落后部分商戶開礦場“自救”,監管存困難
深圳華強北,一條10余米寬、200余米長的步行街兩側聚集著十余個電子市場,素有“中國電子第一街”之稱。走進賽格電子市場,原本賣電腦的檔口,如今把一個個型號各異的“鐵盒子”放在柜臺最顯眼的位置,不時還能碰到一些黃發藍眼的俄羅斯人和黝黑皮膚的南美人——都是來買礦機的。
“鐵盒子”是時下華強北熱門的產品——虛擬貨幣礦機。名為礦機,但沒有挖掘機那樣的大個頭,而是類似于縮小版電腦主機的機器。接上電源,經過調試,機器就能通過內置的芯片晝夜不停地計算,然后獲得一定量的虛擬貨幣,整個過程好似“挖礦”。
炒幣,被公認為一種投機行為。而礦機生意,就像一場對投機行為的投機。
有數據稱,華強北是全球約90%礦機的集散地,各式各樣的礦機從這里發往世界,在晝夜不停地消耗大量電力的同時,創造著隨時可能湮滅的價值。
2017年12月18日,比特幣實時價格達到19442.1美元的歷史最高峰值時,出貨價3萬多元的比特幣礦機白卡B,市場價一度炒到13萬元。
然而,隨著國家監管步伐的加快,比特幣價格爬過高點后開始下跌,礦機生意也迎來繁榮后的虧損,3個月后利潤下滑90%。
“魔幻”,商戶何國文如此形容這波行情。熱潮減退后,有的商戶重新拾起自己的電腦配件生意,有的兼職開起了“礦場”,利用砸在手里的機器挖礦,有的則徹底放棄,轉行開網約車。
分析人士認為,隨著比特幣上演過山車行情,挖礦大軍日益龐大,監管風聲收緊。對于個體來說,進入這個市場淘金的難度和風險正在逐漸增大。
5月4日,深圳華強北賽格電子市場一家檔口展示的數字貨幣礦機和比特幣模型。
“變態的行情”
“13T的螞蟻S9礦機多少錢?”“期貨7300元,現貨沒有。這款可以挖比特幣。”商戶何國文來了業務。
賽格電子市場聚集著4000余家商鋪,半數以上做電腦相關生意,配件、組裝、維修等等。何國文所在的天雨礦業于2017年初入駐賽格四層時,整層還沒有一家專營礦機的檔口。
此后半年,比特幣價格漲至2萬元,越來越多的礦機銷售商入駐賽格,一些此前經營電腦生意的檔口也悄然發生變化。
檔口前展示的不再是電腦主機、顯示器,而是比特幣模型,以及一臺臺數字貨幣礦機。電腦維修、組裝的KT版廣告牌搬到了電梯旁,市場承重柱上、最顯眼的位置則換上了數米長的巨幅礦機廣告。
礦機的外觀可大可小,常見的外觀類似縮小版的電腦主機,一端是電源輸入連接線或者接口,另一端一個是網絡接口,還必須配備一個或者多個大風扇。
其內部構造稍微復雜,由集成電路板(主板)、芯片、網卡等組成。其原理就是通過顯卡或者芯片進行大量并行計算,以適應虛擬貨幣挖礦規則。
早期的比特幣非常好“挖”,普通電腦CPU就能完成,只需下載軟件就能自動“解題”。隨著幣價上漲,想要“解題”的人越來越多,題目越來越難,所需要的設備也越來越“專業”。
目前市場的主流礦機為螞蟻S9、螞蟻T9、白卡B、L3、D3等機型。其中螞蟻S9、螞蟻T9主要用來挖比特幣,L3挖萊特幣,D3挖達世幣,白卡B則可以挖比特幣等多種數字貨幣。
“去年的礦機,有點變態”。提起2017年底時那波礦機行情,何國文如此評價。“那時候白卡B礦機出來,官網價格才3萬多元,可市場已經把價格炒到13萬多,而且還有一窩蜂的人去買。”何國文說。
同樣是這款機器,另一家檔口的老板李子健在那段時間賣出過14萬元的價格。“那時候幣價漲到10多萬元,一臺礦機挖礦一天的收益就5000多元,我們拿到第一臺礦機跑了一晚上,就掙了2000多元。”李子健說。
最瘋狂時,有人甚至會納悶,生意怎么會這么好做?
星嘉礦業的黃宇豪回憶,那時候買礦機靠搶。“一臺礦機凈利潤在幾千塊,有的能到一兩萬,上午來了機器,根本不用出辦公室,在礦主群里一發,下午機器就沒了。而且機器都是50、100臺起訂,誰先打錢就把礦機發給誰”
單純賣貨已經無法滿足這種賺錢感。于是,出現了賣期貨礦機的玩法。即交一部分定金,買10天后的礦機。然而價格大幅波動之下,很多人“一不小心就虧得分文不剩”。
“當時螞蟻S9礦機的價格是1.1萬元,后來到貨的價格漲到2.5萬元,結果我們的供貨商不給貨了,客戶逼著要貨,我們給客戶按訂單數量一臺賠了2000多元,賠了幾十萬元。”李子健說。
業內有家商戶,收了客戶3億元的定金,結果沒給人家訂貨,想等著價格低些多賺點兒,可到交貨時間礦機價格反而漲了,商戶卷錢跑路,至今也沒找到。
監管沒有跟上,跑路、違約事件讓礦機市場更混亂,許多人第一次感覺到瘋狂背后的危機。
14萬的礦機,仨月跌破1萬元
暴利終歸沒有持續多久,幾個月后的暴跌同樣讓人“驚心動魄”。
2017年12月18日,比特幣實時價格達到19442.1美元的歷史最高峰值,隨后幣價開始下跌。
2018年1月2日,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辦工作領導小組下發文件,要求各地引導轄內企業有序退出“挖礦”業務,并定期報送工作進展。
根據通知文件,互金整治辦要求各地整治辦填報轄內“挖礦”企業有關情況。具體包括礦機數量、耗電情況等企業基本情況、營業收入、納稅情況等營收情況,以及執行電價、場租情況等享受優惠情況和環保、安檢情況。文件顯示,基于調查情況,各地整治辦需要綜合采取電價、土地、稅收和環保等措施,“引導相關企業有序退出”,并于1月10日前上報目前轄內“挖礦”企業基本情況及引導退出情況。
在接下來的20天里,比特幣2000億美元市值悄然蒸發,礦機生意也隨之走低。
“去年12月份賣到14萬的那款白卡B礦機,后來隨著幣價大跌、挖礦難度上升,兩個月后日收益從5000元降到幾百元,礦機價格也跌到幾萬元。再過一個月,價格就掉到不足一萬塊錢了。”何國文說。
其他類型的礦機,也紛紛掉價。據介紹,1月底,A3礦機價格開始下跌,一天能跌1000元到2000元。4月,B3礦機也從1.7萬掉價到1.1萬元。
3個月不到,礦機就變成了一個個燙手的山芋,“只要壓貨,一定虧本。”一店主稱。
受影響最大的是做期貨的商戶,一位商戶稱,他的客戶1月底以4萬多元的價格買了A3礦機的期貨,在2月初拿到礦機后官網價格就跌到了7000多元。
在這種情況下,一些守信譽顧客只能忍痛收貨;而另一些只交了保證金的顧客,一看掉價這么厲害,損失超過了保證金,最后連定金都不要直接跑路。“有時候上午打了定金,晚上客戶就不見了。”何國文說。
另一些囤機器的商戶也淪為“韭菜”。
商戶黃宇豪告訴記者,今年3月有個檔口囤了2000多臺礦機,結果礦機價格從6000多元直接跌到3000多元,一臺虧3000元,總共虧五六百萬元。
風險太大,礦機商戶“轉行”
礦機生意難做時,炒幣和托管,成了經營者們自救的辦法。如今在賽格,半數以上的礦機檔口都兼營礦機托管業務,有的在柜臺前掛出“托管”廣告。
所謂礦機托管,即客戶購買礦機后因各種原因無法自己挖礦,將礦機委托給專業礦場代為管理挖礦,客戶需交納電費和管理費。
“4月份這次礦機掉價,礦機便宜得賣不出去,我就自己招人開了個礦場,自己挖礦。”商戶胡先生說。
目前,他掌握著4個礦場,其中有的是與人合伙開設,有的則是純粹做礦機托管生意。
“我們一個8000多機位的礦場,已經基本都滿了,里面全是托管的礦機。”胡先生說。這個礦場對外托管收取0.5元/度的電費,每臺機器一天托管費1元。如此算下來,僅托管費其一天便收入8000元。
一般而言,挖出來的比特幣通過注冊在國外的虛擬貨幣交易所流通到全網,當然也不排除一些礦主“囤幣”,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出手。
為何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辦工作領導小組已經要求引導“挖礦”相關企業有序退出,但還有礦場存在?
一名業內人士稱,目前國內的礦場主要集中在四川、內蒙古、新疆、甘肅等偏遠、電力資源豐富的地方,還有一些小型礦場比較隱蔽,從外面難以辨識。
數字貨幣分析師、500金研究院院長肖磊認為,盡管年初國家對“挖礦”等產業進行“清退”,但此后并沒有命令禁止挖礦產業,這讓挖礦等產業至今存在,“實際上挖礦本身是一種高風險的生意,但是挖出來的虛擬貨幣因為難以受監管,可能被用于洗錢等非法目的。”
盡管如此,但是除噪音、耗電等質疑外,目前并沒有大規模出現挖礦帶來的負面信息,“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讓挖礦這種產業能夠得以在國內持續。”肖磊說。
相比于胡先生的礦場生意,一些小商戶顯得更為“佛系”。
“現在好的時候一臺能賺一兩百塊錢,大多時候一臺只能賺幾十塊錢。”商戶林先生說,“不管怎么樣,有的賺總比虧本強。”
“去年聽說礦機生意好做,我們也上架了一些礦機,但是資金少經營不了太多,也沒怎么賺錢,現在主要還靠老生意維持著。”五層一處賣電腦配件的商戶說。她鄰鋪的租戶在去年租約到期后沒有續租,轉行做了網約車司機,“礦機生意,風險太大,沒有想象中那么好做。”
虛擬幣國內交易被禁,礦機商卻要上市
面對礦機的價格波動,一些礦機廠商采取了給大客戶發優惠券的方式作為補償。
以世界三大礦機生產商之一的比特大陸為例,目前,比特大陸的礦機都是在官網限量發售,誰搶到了誰就能買。一些消息不靈通的人錯過了官網發售只能在市場花大價錢買。但現在大家都知道在官網買了,市場炒作的空間有限。
實際上,目前市場上很多礦機價格低于官網價格。由于幾個月前礦機掉價太厲害,礦機廠商會在掉價后給那些高價買礦機的客戶返還優惠券。
這些優惠券會在下次購買機器的時候抵扣一部分價錢。比如一臺4200元的礦機,用600元的優惠券抵扣后就是3600元,拿到后在市場上賣3800元也還能賺200元。
對于沒有大量優惠券的客戶,只能靠在官網大量下單獲得折扣。這種情況下利潤微薄,只能靠走量。
對于礦機折扣這一說法,比特大陸工作人員予以證實。對方稱,官網直銷為其礦機銷售唯一渠道,“如若購買礦機達到一定數量,將于官網下單時自動調整價格,給予折扣”。
此外,其旗下螞蟻礦機的產品定價受市場行情、挖礦難度以及競爭環境等諸多因素影響,“我們會慎重考慮每次價格調整并根據實際情況發放合理補償。”該工作人員稱。
除了比特大陸,世界上較大的礦機生產商還有嘉楠耘智、億邦科技。有數據稱該三家礦機生產商囊括了全球九成以上的份額。
2017年9月4日,央行、網信辦、工信部等七部門出手正式叫停虛擬貨幣ICO融資,稱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非法從事代幣發行融資活動,將ICO定性為非法融資行為。此后與ICO緊密相連的數字貨幣交易所也收到禁令,各大數字貨幣交易平臺相繼關閉或轉移至海外市場。
盡管比特幣等數字貨幣的交易已經被禁,但是生產比特幣等數字貨幣的礦機生產商一直處在監管空白。
就在5月9日下午,中國第二大比特幣礦機制造商嘉楠耘智傳出消息正籌劃在香港上市。相關人士透露,如果上市成功,嘉楠耘智將成為香港證券交易所首家區塊鏈相關的上市公司。
此前,另一家礦機生產商比特大陸聯合創始人詹克團在接受媒體專訪時透露稱,比特大陸2017年營收約25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58億元)。
5月4日,深圳華強北賽格電子市場內,一些外國客戶正在咨詢礦機價格。
等待在下一個牛市中投機
魔幻的虛擬貨幣,通過一臺臺礦機與這個實體世界相連。一頭的虛擬貨幣,正在經歷牛熊交替的暴漲與暴跌,演繹一場投機神話;而在另一頭,經營礦機的檔口和市場仍躍躍欲試,對投機進行投機。
5月2日,當記者第一次抵達賽格電子市場,兩家新開張的礦業檔口剛剛裝修完畢,在一眾老舊檔口中格外惹眼。
“90后”周廣福是其中一家礦業——公牛礦業的老板。盡管臺面上還沒來得及擺放礦機樣品,但周廣福已經在手機上忙個不停了,他不時要在朋友圈里發各種的礦機信息,偶爾也會接到一些咨詢電話。
在他看來,并沒有所謂的“礦難”,“我以前一直做礦機,現在也有的賺,沒有虧。還有機會。”一邊說著,他在朋友圈里又發出了一波廣告。
“這兩年數字貨幣的行情,都是上半年下跌,下半年上漲,這些新開業的礦機鋪是在等下一波牛市的機會。”何國文說。
不僅檔口的老板在等礦機生意的機會,就連市場招商部也在等礦機的下一個機會。
賽格四層電梯旁邊的吊頂上,至今掛著“礦機專鋪 火爆招租中”的廣告牌。旁邊一排排原本的格子鋪正在施工,改造成門頭隔斷,“門頭隔斷更適合做礦機生意,顯得有檔次,當然租金也更高。”賽格電子市場招商部工作人員李建平說。
他告訴新京報記者,目前賽格電子市場的礦機專鋪已經有50多家,僅4月底到5月初一周左右的時間,就新入駐了約10家礦機專鋪。“改造后新增的礦機專鋪,大部分已經租出去了。”李建平說。
談到此前有文件對挖礦進行“有序退出”,在賽格市場部工作人員看來這與售賣礦機關系不大,一來國家并沒有明文禁止挖礦,二來經營礦機只是一種商品,和交易數字貨幣“不是一個概念”。
分析人士認為,比起炒幣的行情起伏不定,區塊鏈技術應用落地的遙不知期,比特幣“挖礦”更像是一門已經擁有成型鏈條的生意。但隨著比特幣上演過山車行情,挖礦大軍日益龐大,監管風聲收緊,對于個體來說,進入這個市場淘金的難度和風險正在逐漸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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