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濤 資料圖
民企造衛星和國家隊有何不同?民企能否分到衛星市場的蛋糕?民營小衛星是否搶了國企資源?又該如何降成本?民營衛星企業北京九天微星科技發展有限公司(下稱“九天微星”)CEO謝濤近日在接受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專訪時談到了這些問題。
民營航天火了,民企也做起了衛星生意。去年一年,全球創造了345顆衛星的發射記錄,共進行90次發射活動,其中64次為商業衛星發射,衛星產業規模達2690億美元,同比增長3%。這是美國衛星工業協會(SIA)在今年6月發布的《2018年衛星產業狀況報告》,對2017年全球衛星產業發展及其產值作出評估。
不過,這里面沒有謝濤的小衛星。不想做體制內的螺絲釘,謝濤稱自己響應“時代的召喚”,結束自己在中國航天科技集團公司、國家國防科技工業局等10多年的工作,在2015年創辦了九天微星。
他和團隊自主研發的全國首顆教育共享小衛星“少年星一號”在2018年2月上天,隨后創立“航天與太空+STEAM”課程,營收近3000萬元人民幣。
現在謝濤稱自己是科技商人,并直言感謝馬斯克,這位硅谷鋼鐵俠讓大家突破認知,相信民企也能做航天。“以前基本上是體制內做衛星的總體,剩下有些邊邊角角給民營企業去做。現在我們一家民營公司來做衛星,讓體制內的一些單位來我們做服務。”
民企造衛星和國家隊有何不同?民企追求性價比。謝濤說,他和團隊造衛星要貨比三家,選擇最優解。技術好的零部件他不一定會用,“因為你比別人貴啊。”
九天微星將在2021年底完成72顆小衛星組成的低軌物聯網星座。在此基礎上構建由800顆低軌小衛星組成的互聯網星座。通過覆蓋全球的低軌通信小衛星星座組網,為無地面網絡覆蓋區域的各類資產提供實時衛星通信服務。
民營小衛星要能上天,也要活下來。要降低衛星制造成本,謝濤認為要實現三步走。首先是批量化生產。批量化以后改變思維,敢于冒險,選擇使用性能高、風險也較高的元器件,部署的上百顆衛星里壞幾顆也能容忍,總體算下來成本還降低了。第三步再用軟件替代不必要的硬件部署,衛星做小了,價格也便宜了。
謝濤認為,快速迭代、成本更低是民營商業衛星的核心競爭力。國家隊的衛星可以做探月工程,甚至是暗物質的探測,商業化運營的事情可以交給商業公司做。
民營小衛星是否搶了國企資源?謝濤說,在部署衛星星座上,民企和國企的星座在國際上都代表中國,“這是一個外太空的資源,出于和平利用的目的,先占先得,實際上我們也是在替國家去占有這方面的資源。”
談到早期創業時的沒錢、沒人,謝濤見過上百位投資人也拉不來一項投資,國家隊的人才也“不愿意出來”。“現在人才的流動越來越正常,聚人才要容易得多。”九天微星由中國科學院西安光學精密機械研究所(簡稱中科院西安光機所)投資孵化,國企基因讓謝濤和團隊專注在技術上,他覺得不會像養豬一樣著急把產品推出去。他還提到,互聯網巨頭里,“像A(阿里)和T(騰訊),他們的錢足夠買幾個我們這樣的行業。”目前民營商業衛星還在早期發展階段,他認為等行業成熟了,互聯網巨頭會進來。
對于民營衛星的商業市場,除了教育衛星,謝濤認為還有很多機會,關鍵是如何突破固有認知去創新,碰撞出好創意就堅持實施,“未來可以用低成本的小衛星去太空挖礦、深空探索。”
以下是采訪實錄:
批量化造衛星,能容忍一百顆里壞幾顆
澎湃新聞:九天微星由中科院西安光機所投資孵化,國企基因對九天微星的助力主要在哪里?
謝濤:硬科技不像應用模式創新,它需要比較扎實的基礎。所以國企基因有一個好處,就是不用那么著急去搞商業模式的創新,而是扎扎實實把技術做好,并且也幫助我們創新,幫助我們分擔很多成本。比如說,我們明年有四顆星要發射,我們做了一個新的商業模式。而重資產的部分,他們可以替我們去投入,我們有更多精力投入到我們擅長的領域。
總體上來講,第一個是他們沒有那么著急,不會說希望像養豬一樣讓我們把產品推出去。第二個是從合作上給了我們很多技術上的轉化和支持。第三個是經營上幫我們去扛更多的重資產。
澎湃新聞:你認為和國家隊的衛星相比,民營商業衛星的核心競爭力是什么?
謝濤:我們的競爭力是能否快速迭代、周期更短、成本更低,因為技術總是在進化。我有一個很深刻的感受,我剛開始創業的時候,有一家類似于高校吧,他們造立方星的技術,我覺得很厲害。但是經過短短的2-3年,他們可能還就做了那么一兩顆。很快我今年年初發了一顆,年底要發7顆,7顆里有6顆是立方星。所以我通過這短短的2-3年,如果他的技術沒有很大提升,我可以很快在技術積累、經驗上,超過他們。這和原來傳統不一樣,原來技術可能還可以保持好多年。但是如果像現在,沒有快速的迭代和發展,并沒有那么有優勢。
澎湃新聞:民營小衛星如何實現低成本?
謝濤:第一個是批量化。以前我們叫十年磨一劍,幾年做一顆衛星,這里面大量人力物力的投入很高。但以前沒有批量化的需求,各種衛星中做得最多的就是北斗衛星,十幾顆二十顆,并且它也不是一次性去部署,所以很難就達到在短時間內做一批,從人力、供貨、元器件上來講,成本很難降下來。所以我覺得低成本,第一個就是批量化。
第二個是認知和思維的改變。我們要用一些商業器件來替代傳統的宇航級的產品。以前好幾年做一顆星,這顆星各方面都很貴,所以不敢去冒風險。舉個例子,我的CPU或FPGU,我可以用一些商業的,性能很高的,風險也高一點的去替代。但是因為整個衛星是一二十個億的,你這個地方省了100萬,結果把整個項目或者說整顆星弄壞了,我就這么一顆星,所以大家不敢去冒這個風險。但是批量化以后我要部署幾十上百顆。那沒關系,我能容忍我的一百顆里壞幾顆,整體算下來,我的成本還是大幅度下降了。所以這樣就把思想包袱解開了。
第三個是智能化。用智能的技術去替代原來傳統機械的部分,這樣也可以降低成本。依靠硬件的軟件化,我可以用軟件去解決的就不要去做很多硬件的部署。這樣一來衛星可以做得更小,更小就更便宜,發射費用也降低了。
澎湃新聞:九天微星發射衛星是否會考慮和民營火箭公司合作?
謝濤:目前來講我們還是用國家隊的火箭。前兩次發射我們都是搭載發射,明年我們會定制一發火箭專門為我們發射。我們作為一個商業民營公司,已經有能力可以定制一發火箭,這也是一個里程碑。這個火箭雖然是國有院所來做,但它也是商業火箭。它可以提供商業方發射服務,并不只是服務國家戰略的發射。
我們也在和國內的民營商業火箭公司溝通,有很多家也在跟我們聯系。但他們目前還不具備把我們的衛星發送入軌的能力,這里主要是指技術上的能力。但我希望他們早日能具備這個能力,把成本大范圍降下來。
商業化運營的事交給商業公司做,民企、國企都代表中國
澎湃新聞:為什么會從國家隊出來自己來創業?
謝濤:時代的召喚,哈哈哈。這可能跟人有關系,我本身在航天里也比較另類,喜歡創新,天馬行空。體制內更多是希望你能夠做一個螺絲釘。這都沒有錯,但我覺得我可能本身就是適合做一些創新創業的事情。
確實也得感謝馬斯克。沒有他的案例,大家認為民營企業做不成這樣。所以馬斯克正好也是突破了大家的認知,所以我覺得商業公司也好,私營企業也好,是可以做好航天工程的。
創新創業時代來了,并且是在越來越向硬科技方面縱深發展,這就是天時地利人和。
澎湃新聞:市場規范和國家監管方面目前是怎樣的情況?
謝濤:目前來講,國家是鼓勵和推動的。以企業為主體,通過社會融資和市場驅動來做這個事情,這已經是很明確的方向。一般來講,商業航天能解決的問題,國家就不會再去做額外的投資。比如說國家更偏向于做探月工程、空間站,甚至是暗物質的探測,這屬于推動科技進步。所以,對人類邊界的開拓有較大意義,但短時間沒有什么商業回報的事情,國家去做。可以商業化運營的事情可以交給商業公司去做。
我們也是中國的企業。民企和國企去部署這個星座,在國際上看,都是代表中國。所以從這一點上講,我們跟國家的利益是一致的,一旦國家有需要,我們也可以把我們的資源共享出來。因為這是一個外太空的資源,出于和平利用的目的,先占先得,實際上我們也是在替國家去占有這方面的資源。
澎湃新聞:創業中遇到的難題有哪些?
謝濤:困難蠻多的,每個階段就會有不同的困難。
在早期,我們的人才,有很多人不愿意出來。現在人才的流動越來越正常,聚人才要容易得多。最早還有一個就是沒有那么多錢。
第二個是供應鏈。在此前,航天其實比較多的是計劃的模式。但是商業航天要追求性價比。我要詢價,要對比,要選最優的,不一定你技術好就用你的,因為你比別人貴啊。可能他的技術不如你好,但是他符合我的需求。以前基本上是體制內做衛星的總體,剩下有些邊邊角角給民營企業去做。現在我們一家民營公司來做衛星,讓體制內的一些單位給我們做服務,這個觀念轉變了。
所以我覺得現在越來越好了。通過媒體的傳播,通過大家的認知,最后大家覺得商業航天是一個方向。比如我們跟某一個做航天級電源的院所溝通,他們轉化得很快。他們原來給國家大的工程做電源系統,可能一個項目就是上億的,跟我們做就是百萬級的。但是他覺得未來商業航天是一個方向,雖然說單價要少很多,但我短平快,我的項目很短,我今年年初跟你定的,半年時間我們這個項目就執行完了,我馬上就做第二批,這是指數級上升的量。所以他們很快轉變觀念,專門成立針對商業航天的電源事業部,為民營企業做供貨。所以我覺得這些環境越來越好。
澎湃新聞:目前有哪些商業化資本看中你們想要投資?你們有想要和BAT等巨頭在這方面做接觸嗎?
謝濤:現在越來越多的巨頭在關注,并且已經在跟我們接觸。鑒于我們現在的估值和輪次,目前沒有融資。像A和T,他們的錢足夠買幾個我們這樣的行業。我們目前這個行業還在快速發展,并且因為還偏于早期,但他們已經關注到了。我們稍微再成熟一點,他們應該會進來。
聚焦無信號覆蓋區域追蹤資產,未來還可以用小衛星去太空挖礦
澎湃新聞:九天微星想做的衛星物聯網是向哪類客戶提供何種服務?應用場景如何?
謝濤:我們知道中國的基礎設施挺好,我們在城市,在有人的地方基本上都有基站。但如果放眼全球,有基站信號覆蓋的區域不到地球表面的10%。但物聯網就不一樣。有很多貴重的資產、物流、野生動物,他們在廣域范圍內運動,他們不一定都在有基站信號覆蓋的地方,比如海上的集裝箱、鉆井平臺,空中的無人機,還有地廣人稀的石油管道、無人裝備。因此我們實際上就是聚焦在那些沒有信號覆蓋,但需要實現資產監控、追蹤、數據回傳的領域。
比如說哈薩克斯坦,國土很大,人口將近2000萬。但是它有很多石油,通過石油管線把石油運輸到中國。幾千公里的石油管道,可能出現老化破裂甚至偷油的情況。這些管道大部分穿越無人區,很難監控。如果我們每隔500米安裝傳感器、監控設施,一旦出現情況,就可以及時傳輸信息回來。東南亞的國家有很多無人居住的島。如果有人在他們島上偷木材,我們就在島上裝上我們的傳感器預防、監控和報警。你要是把鐵塔、光纖拉過去,這成本可能比木材還貴。
澎湃新聞:低軌衛星在聯網組網方面還面對很多技術挑戰,有研究者認為,衛星組網相對傳統數據采集系統的性能提升方面尚無明顯的改進,還需要開展大量的研究工作。九天微星在這方面的研究進展如何?
謝濤:我覺得更準確地說,我們實際上是解決了“有無”問題,而不是“是否更優”的問題。我們是解決以前這些區域的剛需問題。性能的提升是第二步,是做寬帶的時候要解決的。從我們本身的星座來講,我們當然希望每顆衛星能夠覆蓋的區域更多,服務的用戶更多,傳輸的速率更快。對我們來講,只要性能一提升,我們的性價比,我們的盈利能力也會更好體現出來。
澎湃新聞:你說過衛星的應用有非常大的創新空間。除了教育衛星和娛樂衛星,你覺得衛星還能應用在哪些方面?
謝濤:只要你把一個好的創意堅持去實施,把它做成了,會有很多人認可。這個感受我非常明顯,我們想到了,我們去做,做下去了發現原來并沒有這個市場,我們就引領和創造了需求和市場。可能那個時候學校也想做高端的科技教育,但很難去突破自身的認知。這時候我們和學校聯合做一顆衛星,孩子可以親手去操控這顆衛星。可能很難去想象,但我們把這個想法碰撞出來,把它做出來了。
我覺得其實有很多機會,就看你怎么突破你固有的認知去創新,最后如果有了好創意,就堅持下來。未來我們可以用低成本的小衛星去太空挖礦、深空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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