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7日,華為創始人兼CEO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提到:
5G實際上被夸大了它的作用,也被更多人夸大了華為公司的成就。因為我們跑得太快了,我們的年青人按捺不住自己的興奮,一直講啊講,就把事情夸大了。實際上現在人類社會對5G還沒有這么迫切的需要。人們現在的需要就是寬帶,而5G的主要內容不是寬帶。5G有非常非常多的內涵,這些內涵的發生還需要更多需求的到來,還需要漫長的時期。不要把5G想象成海浪一樣,浪潮來了,財富來了,趕快撈,撈不到就錯過了。5G的發展一定是緩慢的。
華為一向被外界認為是中國5G技術的領頭羊,也正因為華為在5G領域的領先地位,才遭到來自包括美國在內的多國技術圍剿。任正非這段話,是想為華為爭取輿論空間,還是5G狂潮里的清醒反思?5G技術到底有多神奇?未來中國在這場技術爭奪戰中該如何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1
現有5G技術沒有那么神奇
當年的一場“聯想投票門”,引起輿論的巨大關注,但也造成了很多人的誤解。比如把“編碼”炒得過熱,甚至把LDPC和Polar(5G編碼技術)等同于5G標準。實際上,編碼只是5G關鍵技術之一,而且在提升傳輸效率上還稱不上最關鍵的技術。
那么,5G關鍵技術有哪些呢?請看下圖。
(圖為5G關鍵技術)
就調制、編碼、多址、組網、多天線等方面看,很多是沿用老技術,而一些新技術不成熟、不可用,或者傳輸增益有限。
先來看編碼,被熱炒的LDPC和Polar,對系統效率的提升其實并不明顯。據業內人士分析,其主要意義在于實現了一個理論極限,代表了人類對自然界探索的里程碑,而對實用效率的提升意義有限。
再看多址接入方面,多址是移動通信的核心技術領域,第一代到第四代移動通信(即1G到4G)分別采用了FDMA、TDMA、CDMA和OFDM技術。現在5G多址技術的主流看法是NOMA(國內外設備商的各種五花八門命名的技術都是NOMA的修改版本)。
新的技術意義何在?
NOMA(非正交多址接入)是NTT Docomo于2014年9月首先倡導的。其思想是發射端不同的用戶分配非正交的通信資源。在正交方案當中,如果一塊資源平均分配給N個用戶,那么受正交性的約束,每個用戶只能夠分配到1/N的資源。NOMA擺脫了正交的限制,因此每個用戶分配到的資源可以大于1/N。在極限情況下,每個用戶都可以分配到所有的資源,實現多個用戶的資源共享。
雖然理想很豐滿,但經數學證明,NOMA路線的頻譜效率增益嚴格為零。
類似情況在4G時代也發生過。
在4G標準制定中,愛立信主推的SC-FDMA作為LTE的上行多址方案,是OFDM的一種變體。愛立信宣稱該方案能夠降低峰均比,降低對終端功放的要求。然而,之后的研究和實踐表明,SC-FDMA所帶來的對導頻設計的負面影響,甚至超過它的帶來的好處,其綜合性能還不如OFDMA簡單的削波方案。但即便如此,愛立信通過自身影響力,將SC-FDMA納入了4G通信標準專利。這種做法雖然增加了愛立信公司在4G標準的話語權,能夠收到更多專利費,但卻拉低了整個系統的運行效率。
再看多天線技術。5G宣傳的是超多天線技術(mass MIMO)。MIMO(多天線技術)是最近20多年的熱門議題,確實是有潛力的,是提高通信能力的一個方向。但通過多年研究發現,仍然難以實現從實驗室到市場的實用轉化,未能實現商業應用。
至于原因,其實不難理解。據業內人士分析,多天線技術最初從軍事雷達領域而來,但轉入民用則面臨與天空完全不同的復雜地形等環境,難以控制成本就成了其商業轉化的命門。
就組網而言,CoMP相對于4G時代的SFR/MLSFR也幾乎是零增益,甚至可說是負增益。
再說一下前段時間被熱炒的時分雙工(TDD),前段時間,有文章稱“今天全世界的5G技術都是TDD技術”,然而,這種說法容易引起誤會,需要說明。
5G的藍圖中,用的并不是時分雙工,而是全雙工。
4G時代,TDD-LTE采用時分雙工,FDD-LTE采用頻分雙工。全雙工簡單的說就是集成了時分雙工和頻分雙工的優點,實現魚和熊掌可以兼得。
【注:TDD指上下行傳輸采用同一個信道,主要優勢在于收發間不會產生干擾、上下行信道切換靈活等;FDD采用兩個獨立的信道可以同時進行數據傳輸,主要優勢在通信速度高、抗外部干擾性能更好等。】
只是,全雙工同樣停留在實驗室,無法商用。因此,仍然只能拿老技術——時分或頻分雙工湊合著用,而無法取得實質性突破。
所以,在這些關鍵技術上,現在所謂的5G的技術升級沒有傳說中的那么神奇,很多新技術增益有限、或尚不成熟難以實用,部分專利甚至在技術上有“開倒車”之嫌。
正是因此,有人將現在的5G稱之為商用概念,而不是技術迭代,將之稱為4.9G。我們當前與真正的“5G”,尚有距離。
2
為何運營商不甚熱心
說了這些提升有限、不成熟,但5G的網速是實實在在“肉眼可見”的提高,這是怎么做到的呢?
方法其實頗為“簡單粗暴”,就是擴大占用的頻段、加大投資基站的密度、提升芯片數據處理速度等手段。
以頻譜資源來說,5G準備用1個G左右的帶寬。要知道,GSM(中國移動的2G網絡)整個移動才5M帶寬,3G是20M帶寬,4G是60M帶寬。
以此前愛立信的極限測試,網速的確驚人,測出高達20Gbps數據傳輸速率,但用了800M帶寬。
因此,不談細節,光看網速快慢,意義并不大。當前5G條件下的高網速,很大程度上要拜大帶寬頻譜所賜。
這樣,問題就來了。低頻點頻譜非常珍貴,直接劃撥800M帶寬實在太奢侈。在國外,這樣的黃金頻率堪稱天價,運營商對此必須三思而后行。
那么,如果現在要部署5G,就必須用高頻。
但高頻的覆蓋能力差。低頻率(2G使用的頻率段)的頻譜資源衍射能力能夠覆蓋數平方公里,而高頻率(比如Wifi使用的頻率段)的頻譜資源衍射性通常不會超過一個20平米的房間。也就是說,用黃金頻率建1個基站,其覆蓋范圍可以媲美用高頻建N個基站。
實際上,美國的5G頻譜選的就是高頻。
2018年11月15日,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FCC)召開美國首次5G頻譜拍賣會,開啟28GHz毫米波5G頻譜(27.5-28.35GHz頻段,共計850MHz)拍賣。此前愛立信的測試也是在15Ghz這個點上前后開辟800M的寬度,即14.6到15.4Ghz之間的寬度。這些頻段資源超過了過去無線通信已經使用過的頻段的總和——當然,過去是在中低頻率頻段,而5G只能動用高頻率頻段。
現在5G使用高頻、采用毫米波小基站的發展路線,問題就在覆蓋很差,這將使最終覆蓋結構非常“感人”。按照現在宣傳的傳輸速率的標準,5G要覆蓋目前全球4G覆蓋的區域,基站數量至少是4G的5倍,也就是1500萬至2000萬個5G基站。
(圖為中國電信的5G基站)
這個建設成本可想而知。這也解釋了為什么運營商明知道5G是個“好東西”,卻不像大家想象中那樣熱心。
3
缺乏“殺手級”應用
通信領域的發展,必須充分考慮其用戶對技術應用的需求。
有種說法,聲稱5G主要不是給人用的,而是給“物”用的,也就是說5G將大大超出過去20年無線通信發展史中以大眾公共通信網絡為主業的范疇。
的確,目前全球宣傳5G的主線,即“萬物相連”或稱為“物物連接”。
不過這里卻有一個問題,目前所謂物物連接的很多場景,要么不需要5G,要么不敢信賴公眾性的無線通信。
雖然很多媒體在報道中將物聯網和5G“捆綁”在一起。但其實物聯網并非必須配合5G應用。因為現有物聯網主要是追求長壽命,設置一個物聯網節點,肯定不希望1-2天內就去更換一次,且大量應用都是低速、小數據量的通信連接,用2G、3G、4G就行了。
以目前全世界最大規模的物聯網應用案例——ofo自行車智能鎖為例。其使用的NB-IOT其實就是華為和中國電信北京公司合作出的簡化版、刪減版4G,且只需要用很小的通信容量。
無獨有偶,不久前,國內運營商進行了物聯網芯片招標,中標斬獲大單的物聯網芯片用的就是2G。
所以,物聯網,至少當前的物聯網,和所謂萬物互聯,和5G沒有必然聯系。
而另一個被熱捧的應用方向——無人駕駛,先不提無人駕駛技術本身是否成熟,即便是谷歌搞的無人車,也是“胖終端”的無人駕駛,接受信號而做出反應的過程是放在車上。而把5G和無人駕駛聯系在一起的則是“瘦終端”模式,做出決策是在“遙遠”的服務器,這種做法是存在極大隱患的。現有條件下,用5G網絡來搞無人駕駛,可以說是自找麻煩,人為創造了黑客頃刻間把現代社會徹底打亂的空間,這后果看看《速度與激情8》可知一二。
(圖片來自電影《速度與激情8》片段)
目前,人流超高密度區的通信需求,是5G可行的潛在應用方向。此前曾出現十一黃金周期間,由于游客過于密集,直接導致杭州西湖附近的4G網絡癱瘓的狀況。為了應對類似情況,中國移動開始力推4G基站密集組網。如果5G組網的性價比能夠優于4G基站密集組網(當然,現在5G在這方面控制成本的難度相當高),這有可能成為當下5G一個不錯的應用方向。
因此,目前5G的“殺手級”應用仍然在水面之下,需要交給時間去發掘。
4
4G+5G
Wifi傳輸速度這么高(遠遠高于5G宣稱的速度),但無線電信運營商仍然能夠生存下來,這是為什么呢?
因為用戶對于普遍覆蓋(任何地點任何時間都能接入)的網絡是剛需,比較而言超高網速反而并非必需。
用戶在離開WIFI的情況下,必須也要有通信網絡。也就是說,在任何生活角落,都能保持信息連接,因為在最緊要的時候這個信息連接是能救命的。
而Wifi或者此前存在的WiMax做不到這一點,其只能覆蓋很小的領域,或者試圖覆蓋整個城市但效果卻千瘡百孔。WiMax也因此被LTE擊敗,連帶導致押寶WiMax的加拿大北電和摩托羅拉破產。
(圖為2009年1月14日加拿大多倫多北電網絡公司辦公樓前拍攝的北電網絡標識,兩天后公司宣告破產)
然而,按照現在5G毫米波小基站的發展方向,追求的主要是傳輸速率。原因如我們前面所說,5G需要建設數倍于4G的基站,才能以其現在宣傳的標準,要覆蓋目前全球4G覆蓋的區域,成本極其高昂,使得運營商缺乏足夠興趣。
因此,如果沒有行之有效的商業模式,運營商不具備建設一張普遍覆蓋的5G網絡的能力,那么這就偏離了用戶的剛需。
綜上,從基建成本和實際需求來看,建設覆蓋全國的5G網絡并不現實,也不必要。那么,5G組網就不能實現了嗎?
并非如此。
從技術上來說,4G和2G是非常成功的兩代技術,而5G處境和3G有些類似。正如過去2G+3G的組網模式,未來5G完全可以采用類似的組網模式。
由于5G不太可能形成一張普遍覆蓋的通信網絡,就必須采用4G來完成廣域覆蓋。事實上,3GPP就搞出了“4G基站為主+5G基站為輔”的組網方式,也就是用4G完成廣域覆蓋,5G基站建在大城市人流密集區域。這其實也是國外運營商選擇的主流組網方式。
這樣一來,既可以大幅減少5G基站高昂的建設成本,又能提升人口密集區域的網速。
5
理論創新突破至關重要
從1G到4G傳輸能力的提升,既有系統效率的提升因素,也有暴力堆砌的因素——依靠消耗頻譜資源、用性能更強的芯片和高額投資建設基站實現。
暴力提升的層面,前文已經說明。
系統效率的層面,1G到2G提升較大,但3G的提升就小了很多很多。
當年高通的宣傳,CDMA將提升增益18倍,之后發現沒那么高,但大家還認為CDMA比TDMA可以高5-6倍,結果最終發現這個增益只高了10%。
(圖為美國高通公司,通過CDMA高通可以在全世界“收稅”)
而事實上5G的情況更加極端,對比以往歷次通信技術升級,其系統效率的提升不顯著,主要是靠暴力堆砌提升性能。
即便3G的提升有“吹牛”的成分,但CDMA相比TDMA還是有10%的提升。而在4G時代,也有SFR、OFDM、Alamouti等重大改進,其中SFR還是中國工程師原創性技術。
SFR——軟頻率復用(SFR,Soft Frequency Reuse),被外國人用后改了個名字叫ICIC(Inter-cell Interference Coordination),翻譯過來是蜂窩(基站)間互相作用的協調。軟頻率復用在近十年已經成為無線通信一個新增的大領域,現在運營商都有ICIC接口功能。SFR在實驗室條件下性能提升高達100%,即便是商用條件下實戰,最初的性能提升也有10%,相當于從TDMA到CDMA的效率提升,進一步的深化的MLSFR可以提升30%。
相比之下,由于4G充分運用過去幾十年的技術儲備,在很多方面已經接近現有理論的天花板了,目前的5G在系統效率提升方面空間實在有限。
要想打破如今的局面,需要的是少一些商業的喧囂,靜下心來,搞理論創新突破。
因為人類科技的根本性進步,都需要倚賴理論突破,否則便永遠只能是量的累積,無法實現技術迭代。
5G,也是如此,基礎理論的突破是必需。
6
中國是重要參與者
目前,5G在媒體宣傳和商業運作中,存在一定“神化”的風險,往往會有“5G秒天秒地秒空氣”之感;另有一些媒體極力宣稱5G是中國主導標準,或5G是中國偉大創新。其實,這并不客觀。
在3G時代之后,全球通信廠商對高通一家獨大心有余悸,因而在之后的標準制定中,大家都在玩平衡,實現決不讓任何一家公司、任何一個國家一家獨大。就5G標準制定而言,中國當然是一個重要參與者,但遠遠談不上“主導”。
有人會用中國的專利數量說事,但實際上,通信標準專利含金量高低相差很大。至少,我們在5G時代,也沒能實現高通在3G時代憑借核心專利全球征收“高通稅”的能力,甚至仍然需要承擔“高通稅”。這也從側面說明,專利數量尚沒能給中國帶來5G的主導地位。
中國在通信產業上的優勢,是強大的國家決策執行力,能夠集中力量,擁有三大運營商這樣能夠實現“村村通”的國有企業,以及一批優秀的通信設備整機廠和終端整機廠。
(圖為2018年4月2日印度士兵在中印邊境收到的中國聯通信號短信,這條被稱為“讓印軍崩潰的中國短信”,展示了中國通信基建的覆蓋能力)
但短板也很明顯,那就是核心器件尚受制于人,一旦核心器件被卡脖子,整個通信產業將遭遇重大的挫折和困難。
因此,當下,動輒“中國主導5G”,“中國5G綜合實力最強”,未免有些過于樂觀。我們走在前進的道路上,但道阻且長,腳踏實地不懈努力才可能讓我們真正實現心中的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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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任正非也潑冷水?到底該如何看待5G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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