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前路布滿未知與挑戰,中國的人工智能研究人員依然熱衷于繼續保持人工智能所蘊含的全球分享文化。本周Nature雜志發表專欄文章,聚焦中國AI學界尋求全球合作的努力。
2010 年的某一天,計算機科學家唐杰接到了一項特殊的任務,他清華大學的領導派他去美國結識一位享譽全球的人工智能專家。
唐杰教授說:“領導層當時想請一位圖靈獎得主給我們系做評估,幫助把我們系建立成一支全國乃至世界一流的研究隊伍。他們聽說過康奈爾大學的John Hopcroft 教授,但沒有人真的認識他。”
來源:Geoffroy de Crécy
系里的領導認為唐杰是結識 Hopcroft 教授的不二人選,因為唐杰的研究方向是社會網絡的用戶行為,與 Hopcroft 的非常相似。就這樣,唐杰與同事楊士強不遠萬里來到美國康奈爾大學,邀請 Hopcroft 教授去北京。
唐杰回憶道:“Hopcroft 教授非常友好,還請我們去他家用晚餐”。就在幾個月后,Hopcroft 與一支由國際專家組成的團隊開始為清華大學的計算機科學家出謀劃策,幫助整個院系提質升級。2011 年,唐杰教授以訪問學者的身份再次回到了康奈爾大學,并與 Hopcroft 教授展開了合作。
這樣的合作佳話現在已經很少聽到了。九年之后,清華大學的計算機科學與技術系不再徘徊在邊緣位置,仰賴外界幫助了。在 2019 年的《美國新聞和世界報導》計算機科學專業全球大學排名中,清華大學計算機系躍居榜首;不僅如此,它還是 2013-2016 年全球大學數學和計算領域引用量前 1% 論文的最大貢獻者(見 go.nature.com/2pvdka7)。
中國發表的人工智能論文數量已在 2006 年超過美國,目前僅排在歐洲之后。2007-2017 年期間,中國的人工智能論文數量從 5995 篇增長至 15199 篇,幾乎是原來的三倍。
來源:Scopus
“在當時,排名靠后一些的國內院系的科學家不太會有我這樣的機會,” 唐杰教授說。“我是指去國外尋求合作的機會。不過,現在的中國開放程度越來越高了。所有大學都設有國際處,都在想辦法與其他國家合作。”
無問西東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美國計算機公司微軟(Microsoft)設立了微軟亞洲研究院,并聘用當地的計算機科學家。從那時起,中國的人工智能研究環境不斷得到外國專家的支持。中國的電商巨頭阿里巴巴、電信運營商華為以及亞洲最大的科技公司騰訊,這些企業的高管幾乎全是微軟亞洲研究院走出來的。李開復曾在 1998 年創設了微軟亞洲研究院,后來加盟了谷歌中國(Google China),擔任谷歌中國區總裁。李開復 2009 年離開谷歌自立門戶,創辦了一家風投公司。
雖然有這樣的背景,中國的人工智能研究還是被卷入了政治問題。中國在 2017 年出臺了一項規劃,宣布希望在 2030 年成為人工智能的全球領跑者,這一國家戰略讓他國政客對中國搶占技術高地的潛力憂心忡忡,美國的政客尤感如芒在背。
就在規劃出臺前,部分高科技經濟體的領導人已經在擔心,他們說中國要求外資公司轉移知識產權換取國內市場的做法會危及國際關系。
2018 年,美國總統特朗普正式對 818 個類別的中國商品施加關稅,其中包括實驗室設備和試劑。從那時起,美國政府開始對人工智能等敏感領域的中國科學工作者設置重重障礙,比如縮短研究生留學簽證的居留時間。不僅如此,美國的一些研究院校還限制了其科學家與華為等中國企業的合作。
中國的計算機科學家每天都可以感受到由此帶來的工作影響。南京大學人工智能學院院長周志華說,我們不斷聽到簽證申請被延后或被拒的消息。今年 2 月在夏威夷舉辦的人工智能促進協會年會上,“許多中國的研究人員由于未能及時拿到美國簽證而無法出席”,他說,“這意味著他們的同仁,包括美國的同仁,都沒有機會看到他們展示最新的研發和發明成果。”
中國科學院計算技術研究所的陳云霽研究員指出,人工智能的研究文化與當前的政治氛圍構成了鮮明的反差。
“人工智能研究關乎開放和速度。如果你不與別人分享你的成果,你的工作就毫無意義。因為你的成功是由全球有多少人下載并使用了你的算法或代碼來衡量的。此外,研究也要立即發表,不然別人就會捷足先登。”
他表示,人工智能的研究人員會在 arXiv 和 GitHub 這類開放網絡平臺上向全球讀者實時發布自己的算法、代碼、數據和結果,讓別人可以找到并加以利用。“我相信合作比競爭更重要,我提倡加強合作。我認為中國、美國和歐洲的人工智能科研圈并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差距。我們會相互探討一些前沿的新技術。這么做能實現共贏。”
來源:Web of science
2016 年,陳云霽在研究結果的基礎上創立了寒武紀(Cambricon)—— 一家總部位于北京的先進半導體芯片制造公司,旨在推動人工智能驅動的技術應用在手機和服務器等設備中。據陳云霽介紹,寒武紀目前的估值在 30 億美元左右。
陳云霽仍保留了他的學術身份,他說自己致力于將人工智能研究所倡導的開放理念發揚光大。在談到如何讓研究成果能被全世界共享時 ,他引用了清華畢業生賈揚清的故事。賈揚清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伯克利人工智能研究(BAIR)實驗室攻讀博士時開發了 Caffe—— 一個開源的深度學習框架。陳云霽隨即指出,Caffe 并不在任何國家的數據庫里,也不在付費墻的后面,而是公開放在 GitHub 上。
“這是一項非常重要的成果。它在 GitHub 上已經被下載了幾萬次。中國和美國的研究人員都會基于這個框架編寫自己的深度學習應用,” 陳云霽說,“這才是人工智能研究正確的打開方式。”
如何實現跨國合作?
人工智能領域的教授們擅于開辟線上或線下的非正式合作方式。雖然我們很少看到由中國與別國政府共同資助的研究項目,但可供研究人員合作的渠道其實一點也不少。正是這些跨國合作,催生出越來越多由中國作者與國外作者共同署名的論文。
西安交通大學的人工智能與機器人研究所是中國最早成立的人工智能研究團隊之一。研究所始建于 1986 年,先后與日本、美國、英國、德國和法國等國的相關院所建立了合作關系。前所長鄭南寧院士說,西安交大創造了各種合作機會,無論是舉辦國際會議、聘請國外知名學者擔任兼職教授,還是派遣青年教職人員和博士研究生去海外進行研究合作等等。
“人工智能模糊了物理現實、數據和個體之間的界限,同時也帶來了復雜的道德、法律、倫理和安全問題。解決這些問題是一項全球性任務,” 鄭南寧說道,“我們必須加強國際合作。”
讓科學家齊聚一堂的最簡單的方式無外乎學術會議了。但就在 10 年前,主要國際會議上還看不到中國科學家的身影。時至今日,他們不僅會前往世界各地參加頂級會議,更開始將國外的研究人員邀請到中國來。
2017 年,在陳云霽的組織下,第 22 屆國際計算機體系結構支持、編程語言和操作系統會議(ASPLOS)在西安召開。陳云霽說,計算機科學的會議傾向于集中在歐美。“10 年前,要說服組委會讓會議落戶中國非常難。如今,隨著嘉賓名單上的中國人越來越多,組委會也同意將舉辦地放在中國。我們也創造了該會議史上參與人數最多、論文提交數量最多的紀錄。”
博士 ++
2006 年,清華大學的唐杰教授創辦了 AMiner,一個與谷歌學術(Google Scholar)類似的學術論文搜索平臺。目前,AMiner 上托管了人工智能研究員 Michalis Vazirgiannis 及其團隊開發的一個算法。
Vazirgiannis 是巴黎綜合理工學院(école Polytechnique)的數據科學和挖掘小組負責人,唐杰與 Vazirgiannis 初識于 2012 年的一次學術會議上。從那以后,Vazirgiannis 多次造訪唐杰的實驗室,他的一名博士后還在中國待了幾周,幫助部署了一個算法,讓 Aminer 的服務效率得到了進一步提升。
許多由國際作者共同發表的人工智能論文也是這類交流互換的結果。大學院校也會定期將博士研究生和青年研究人員派往其它實驗室進行合作。
在計算機科學家邵嶺的科研生涯中,他先后在牛津大學、謝菲爾德大學、諾森比亞大學和東安格利亞大學這四所英國大學工作過。正因為如此,在中英兩國研究人員過去十年合作發表論文的引用量排名中,邵嶺位列第四。
“作為一名教授,你需要不斷地招收博士生,這也是我們工作的主要內容,” 他說,“我來自中國,自然與國內多所頂尖大學都有聯系,我會從這些學校招收學生,比如北京大學、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浙江大學和西安交通大學。”
2018 年初,邵嶺在阿布扎比成立了起源人工智能研究院(Inception Institute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并擔任首席執行官和首席科學家。之所以選擇阿聯酋是一個偶然,得益于他與頂尖人才之間的聯系。“我之前的兩個博士生現在在阿聯酋工作,他們不斷告訴我阿聯酋的人工智能發展速度有多快,于是我決定去一探究竟。”
風從東方來
隨著中國高影響力的科技公司不斷崛起,人工智能的研究規模乃至帶給研究人員的機遇也與日俱增。如今,全球范圍內的學術人員紛紛參與到中國互聯網巨頭資助的項目中來(見 “技術支持”)。
來源:SCOPUS
比如,Vazirgiannis 一直在與騰訊開展機器學習方面的合作,騰訊旗下的微信用戶數已超過 10 億。Vazirgiannis 說:“他們給我們數據,我們再用這些數據做研究、發論文。但我們不能直接發布這些數據,它們是有版權的。”
在 2018 年的神經信息處理系統大會(NeurIPS)上,騰訊在論文發表總量中排名第五,前四名分別是谷歌、微軟、Facebook 和 IBM。
騰訊人工智能實驗室的工程主管肖涵曾留學德國,并創立了德中人工智能協會(German–Chinese Association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這家非盈利組織致力于構建中德兩國的合作橋梁。“我們在認真推動研究成果的開放共享,” 對此他表示,“騰訊資助的研究一般都發表在人工智能的頂級會議上或 arXiv 等開放平臺上。”
共享陷入僵局?
浙江大學計算機學院副院長吳飛教授曾參與制定多項中國的人工智能發展計劃。其中,2017 年印發的《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提出,到 2030 年,中國的人工智能產業規模接近 1500 億美元,人工智能總體達到世界領先水平。
《規劃》還鼓勵加強國際合作。吳飛教授說:“如果只是研究某個算法或方法,那一個教授就夠了。但如果想開展人工智能、神經科學和數學之間的跨學科研究,我們就有必要建立緊密的國際合作。”
吳飛還認為,人工智能所引發的倫理和安全困境必須通過多邊力量解決。“人工智能所面臨的挑戰不是一個國家可以單獨解決的。比方說,我們可以通過國際合作達成共識,不在大規模戰爭中使用人工智能武器。”
雖然吳飛知道中美之間緊張狀況會影響項目合作,但他仍希望看到由兩國政府聯合資助研究項目以及研究機構,讓雙方研究人員可以攜手合作。吳飛指出,如若沒有國際合作,人工智能將會演變成一股 “可怕的力量”。
“當務之急就是展開合作。我們不能為了避免競爭而關閉合作的大門。因為這么做只會損害全人類的共同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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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無問西東:中國AI學界呼吁全球分享 | Nature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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