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科技時代的變遷,都會有可能造成產業鏈各個層面的洗牌,這其中包括終端商,也包括操作系統,在這個可見的未來中,我們會再次看到國產操作系統的身影嗎?
“如果他們突然斷了我們的糧食,Android系統不給我用了,Windows Phone8系統也不給我用了,我們是不是就傻了?”2012年,華為創始人任正非曾在一場對話中這樣談到。
7年以后,在整個科技行業中,無論是PC、還是移動端,國產操作系統仍近乎空白。
并非沒有過嘗試。在過去20年中,研究機構、高校、國企、民企,宣布研發自主操作系統的不計其數,其中不乏中科院、中國移動、阿里等明星機構和企業。最終,卻在內外的多重壓力下,紛紛走向沒落。
如果一定要給國產操作系統的發展定義一些“亮點時刻”,可能是在2001年紅旗Linux中標北京市政府訂單時,也可能是在2015年,阿里云OS贏得7%國內手機系統市占率時。但這些微不足道的亮點,早已消失在近20年的沉浮中。
發生了什么?究竟又是什么影響了國產操作系統的發展?可能是技術、可能是人才、也可能是時機,迄今為止,仍然無一定論。
眼下,時至4G與5G交替、移動互聯網與物聯網交替,新時代即將到來,在這個可見的未來中,我們會再次看到國產操作系統的身影嗎?
1紅旗Linux往事
多年以后,梁寧回憶起那場關于操作系統的爭奪戰時,她將其形容為“大潰敗”。
這是國產操作系統第一次對國際巨頭發起挑戰。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以中科院院士倪光南、中科院軟件研究所副所長孫玉芳為首的一批科學家,在“中國必須擁有自主知識軟件操作系統”的共識下,推出國產操作系統紅旗Linux。
2000年,在紅旗Linux發布半年后,中科院軟件所和上海聯創以6:4的出資方式,共同成立了中科紅旗。
紅旗Linux曾有過“輝煌時刻”,在成立僅1年后,紅旗Linux成為北京市政府采購的中標平臺。這次采購在行業內影響重大,當時,包括紅旗、永中、金山等國產軟件均中標,而微軟卻意外出局。此后不久,微軟中國總裁高群耀辭職,據內部人士透露,此次為“被迫辭職”,原因與業績不佳有關。
在微軟價格高企、盜版Windows猖獗的當時,在政府訂單之外,為了降低成本,聯想、戴爾、惠普等公司也曾預裝紅旗系統。上線一年多以后,時任中科紅旗總裁的劉博表示,國內Linux的使用量比去年增加3、4倍,已經達到100萬套。
正如倪光南所說,操作系統的成功與否,關鍵在于生態系統,需要能夠搭建起完整的軟件開發者、芯片企業、終端企業、運營商等產業鏈上的各個主體。出于這樣的考慮,2002年,紅旗宣布與國產辦公軟件永中合作,將紅旗Linux和永中Office聯合銷售。
也正是軟件,成為國產操作系統的致命傷。作為倪光南的助手,梁寧在2000年到2002年期間參與了Linux、永中office聯合銷售相關的工作。她回憶這段歷史時,提到當時一個“要命的問題”:永中office、金山WPS等國產軟件均基于Linux,這也意味著,他們與微軟Office有兼容性問題。
她回憶說,時任北京市科委主任的俞慈聲帶頭啟動“啟航工程”,召集中、日、韓三國技術人員,一起研究如何破解微軟的文檔格式,以實現讀寫和存儲的完美兼容,但效果并不理想。我們“沒有搞定用戶體驗”,梁寧寫到。
噩運接踵而至,2005年,中科紅旗董事長、國產系統力主者孫玉芳突發腦溢血去世,此后,公司連續曝出合資各方意見不一、管理不善等問題。
兩年以后,微軟向國際標準化組織提交了自己的office標準OOXML;與此同時,金山、紅旗、永中等國內辦公軟件企業聯合提出的UOF被確立為中國國家標準。制定標準者能夠決定市場走向,早已是業內共識,在國際標準爭論中,倪光南四處奔走,希望中國投出反對票,在他看來,OOXML一旦通過,中國軟件及操作系統將面臨空前壓力。
最終,微軟仍然以51票支持、18票反對獲勝。
伴隨著微軟在全球包括中國市場壓倒性優勢的勝利,國產桌面操作系統日漸式微,其余國產操作系統中標麒麟、StartOS也鮮有用戶。
2011年,永中科技宣告破產,2年后,中科紅旗貼出清算公告,宣布團隊解散。
2運營商搶跑手機操作系統
在國產PC操作系統的種種遺憾中,不得不提到晚于微軟15年起步的時間差。這意味著,當移動時代來臨時,國產操作系統或將迎來一次新機會。
在iPhone問世的2007年底,Android(安卓)操作系統發布1.0版本,嬰兒期的安卓系統優勢并不明顯。次年推出的HTC G1是世界上首個使用Android操作系統的智能手機產品,但因卡頓、死機問題顯著,銷量平平。彼時,在智能手機系統中,iOS、Android、微軟、諾基亞“塞班”都在爭奪著未來。
在中國,首個宣布推出國產手機操作系統的是中國移動。2008年,這款名為OMS的系統上線,號稱要與Android并駕齊驅,打破幾大國外智能系統的壟斷。
OMS基于Linux內核、采用Android源代碼進行開發,去掉google搜索、郵件等服務,集合中國移動的飛信、139郵箱等,并首批搭載于聯想的移動定制機OPhone上。依照中國移動的想法,這是一種軟硬結合的發展方式,可以“掌控移動互聯網平臺的入口”。
單以時間看,OMS操作系統可以說是搶占了先機,然而,由于基于安卓開發,而當時的安卓成熟度較低、經移動修改后體驗更差。OMS手機上市后,許多用戶購買聯想OPhone的第一件事是手動刷機,換成其它系統。
由于反響慘淡,市場推廣局面不利,幾年之后,中國移動不再要求定制機搭載OMS系統,“首個國產智能手機系統”也逐漸悄無聲息。
關于OMS的另一個爭議是,這究竟是否是一個獨立于安卓生存的操作系統?經過當時的許多技術人士分析,盡管OMS強調自己是自主系統,甚至在初期選擇不兼容安卓應用,但事實上,OMS仍對安卓高度依賴,并需要跟隨后者的升級而升級。
嚴格意義上,第一款“獨立國產智能手機系統”的名號應該頒發給2年后發布的聯通沃Phone系統。在發布當時,中國聯通科技委主任劉韻潔即強調:“沃Phone與Android沒有任何關系。沃Phone擁有完全自主知識產權。”正因如此,沃Phone系統也得到了國家級的多項支持,被列為國家核心核心電子器件、高端通用芯片及基礎軟件產品重大科技專項支持的課題成果。
圖注:搭載聯通沃Phone系統的定制機
不過,作為運營商,聯通推出沃Phone系統的目的主要是置入自有業務,而并非搶奪市場。甚至,因為當時聯通正在依托蘋果iPhone的銷售追趕移動,在沃Phone推廣上,也平衡了這一部分利益。種種原因之下,沃Phone具備多種“先天劣勢”:系統僅用于1000元到2000元的低端機、不兼容安卓應用、對每家手機廠商收取30元/臺手機授權費。
更糟糕的是,盡管沃Phone只比移動OMS系統晚了兩年,但在2011年,手機系統市場格局已是天翻地覆:OMS上線時,安卓尚僅僅占據5%市場份額,然而;伴隨著三星Galaxy S的大獲成功,安卓系統飛速增長,至2011年,其已經擁有超過50%的市占率,自此后,更是對市場中的其它系統呈現碾壓之勢。
此后,沃Phone一路潰敗,2014年,其研發團隊——深圳全智達通信宣布公司被同洲電子以2983.31萬元全資收購。
3阿里云OS的倔強與短暫輝煌
不想錯過智能手機時代的不僅有運營商這樣的手機界“老玩家”。時任阿里巴巴CTO、阿里云總裁的王堅曾透露說,最早,阿里希望直接進入手機市場,甚至與富士康等企業進行過洽談,并與中國電信談好了話費分成,但卻在最后拍板時,選擇了停止。“幾個高管一起決定的,”他說,“手機不是阿里能做的,售后、庫存,都是互聯網公司不曾遇到的,這不是阿里的核心競爭力”。
退而求其次的阿里云選擇了開發手機操作系統。擺在王堅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是做安卓系統的再開發,二是研發對標安卓的自主系統。日后人們會知道,騰訊和百度、小米和華為等多家科技企業,均選擇了前一種方案——畢竟,在已經勢如破竹的安卓系統面前,堅持獨立無異于自尋死路。
然而,王堅想做“自己的東西”。他的同事回憶說,王堅一直有著強烈的技術自主情節,“60后”的他常常遺憾于中國過去無法自己建造大飛機,“那么多優秀的工程師一輩子連造飛機的機會都沒有”。
在王堅的堅持下,阿里云OS成為第一款由互聯網企業打造的自主操作系統。阿里云率先和天語、海爾合作推出手機。然而,當阿里云進一步與宏碁手機合作時,在2012年9月13日的發布會開始前一小時,由于受到谷歌施壓,宏碁取消了這次合作。
“如果在新產品上搭載阿里云操作系統,谷歌公司將會解除與其安卓產品的合作和相關技術授權”。”根據一財報道,阿里云在當時的官方聲明中這樣寫道。
之后不久,谷歌確認了這一消息,他們同時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在聲明中,谷歌將一貫宣稱為自主操作系統的阿里“云OS”定義為“非兼容版安卓系統”,意味,雖然云OS不兼容安卓應用,但仍然是一個變形版的“安卓”。
一時間,業界對阿里云的質疑撲面而來。云OS究竟是否涉嫌抄襲?根據王堅的解釋,一個安卓手機的架構基本包括底層開源Linux、中間層虛擬機和上層應用框架,其它企業選擇的“再開發”是指自己定制應用層,而阿里深入至中間層,打造了自有的虛擬機。
無論結論如何,這次紛爭對于云OS是一次重大打擊。谷歌能夠要求宏碁停止與阿里合作,因為宏碁屬于OHA(開放手機聯盟),這是一個由谷歌發起的組織,成員可以提前獲得新版安卓,在海外市場認可度極高。
彼時,國內華為、中興、聯想、OPPO,國外摩托羅拉、三星、LG、索愛等主流手機企業,均為OHA成員。阿里云與宏碁合作流產,昭示著與這些品牌合作的可能均付之東流。
王堅當時幾乎成為眾矢之的,他后來對媒體說,“在推出阿里云OS的這一年,我遭到的***這輩子都多。”一年之后,王堅卸任阿里云總裁。
不過,從當時的動作看,阿里對于YunOS是寄予厚望的。2012年9月20日,阿里宣布YunOS將獨立于阿里云事業群運行,受阿里巴巴集團直接管理。此外,阿里宣稱,YunOS成為阿里巴巴集團的戰略級產品,將向其投入2億美金。
2013年3月2日,YunOS網站上線,系統名稱也從阿里云OS更名為阿里巴巴YunOS。
云OS究竟是否為自主系統的爭議延續了很長時間,不過在阿里力推下,YunOS的發展沒有停滯。在2014、2015年,憑借與魅族合作,YunOS曾一度占據國內手機操作系統份額的7%。這堪稱是YunOS的巔峰時刻。
不過,隨著小眾手機市場逐漸萎縮,YunOS聲量逐漸減小,在最近數年,當阿里再次公布YunOS的更新版本時,已不再強調這是一個“手機操作系統”。
4困境中的機遇
20年沉浮,始終力主國產自主操作系統的倪光南也從60歲向80歲邁進,而國產操作系統仍未邁進主流市場——在這一點上,甚至還不如芯片。
在很長時間里,不僅市場對國產操作系統的使用體驗評價不佳,甚至由于某些“前科”,導致國產操作系統在輿論中常常中與“騙局”綁在一起。
最著名的一起造假案發生于2006年,國發科技大學負責研發的麒麟操作系統被曝出與開源代碼FreeBSD在源代碼上高度相似。分析者認為,盡管麒麟宣布擁有完全自主版權的內核,但事實上,創新程度可能僅為10%,麒麟官方被迫承認了這一事實。
“許多國產操作系統廠商的出發點在于國家補貼,而不是商業化角度。”曾有業內人士這樣表示。在這一環境下,使用者意愿不高,研發者動力不足,近年以來,先后推出的COS、960 OS、元心OS等國產操作系統,均無甚聲響。
然而,自2018年以來,種種跡象表明,市場需要一款或多款成熟可控的國產操作系統。
機遇潛行,市場意愿也在提高。2018年5月,騰訊CEO馬化騰在一次論壇上表示,作為應用開發商,希望可以支持更多服務,“在國產芯片上能夠運行、包括國產操作系統上也能夠運行”。
華為消費者業務CEO余承東也曾在采訪中表示,“我們已經準備好了自己的操作系統,一旦發生了我們不能夠再使用這些(來自Google和微軟的)操作系統的情況,我們就會做好啟動B計劃的準備。”在最新的消息中,這款“B系統”被稱為麒麟OS,也有消息稱其真名為“鴻蒙”。
在一篇“華為老兵”的自述中,作者表示,自己曾與倪光南討論,兩人彼此都認為,如今的移動互聯網環境對國產操作系統已經更加友好:首先,作為超級App,微信已經通過小程序構筑了豐富的生態,用戶可以減少App;其次,隨著國內移動互聯網的快速發展,目前國內用戶主要使用的App均為國產。
兩個論據指向同一個結論——如果中國市場在當下推出國產操作系統,只需得到國內企業的支持,不會重蹈被微軟、谷歌限制的覆轍。
另一個可能對國產操作系統形成利好的是,隨著智能手機產業走向成熟,科技界已經將目光投向下一個時代:車聯網和物聯網。而歷史告訴我們,每一次科技時代的變遷,都會有可能造成產業鏈各個層面的洗牌,這其中包括終端商,也包括操作系統。
在最近兩、三年中,折戟手機市場的阿里YunOS仍在持續更新,在2016年確立首個IoT物聯網軟件開發國際標準,此后不久,YunO加入物聯網標準組織ZigBee;2015年,華為首次推出了物聯網操作系統Lite OS。
最新的消息是,美國東部時間5月20日,據英國金融時報,華為西歐業務副總Tim Watkins稱,在谷歌表示會限制向華為提供部分安卓系統服務后,華為正準備發布自己的手機操作系統。Watkins提到,華為之前就在打造該系統,已經在中國的部分地區測試,預計很快能推出。
今天的市場環境正經歷風云變幻。在接下來的科技市場中,會有中國操作系統的一席之地嗎?只能說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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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起落沉浮二十年,5G時代會成為國產操作系統的新起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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