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并不是汽車電動化最深入的市場。

7 月 2 日，2019 世界新能源汽車大會在海南博鰲開幕。

在大會上達成了《博鰲共識》：到 2035 年，全球新能源汽車的銷量要占汽車總銷量的一半或以上。按照 2018 年全球新能源汽車銷量占汽車總銷量 2.1%的基數換算，從現在到 2035 年，新能源汽車在份額上要保持每年接近 22%的增長率。

作為占據 2018 年全球新能源汽車年銷量一半份額的最大市場，中國對于新能源汽車，乃至電動汽車的規劃和目標，自然在大會上成為了全世界的焦點——今年 1-5 月，我國新能源汽車產銷增速均超過 40%，勢頭依然兇猛。

但一個事實是，中國并不是汽車電動化最深入的市場。

盡管截至 2018 年，中國已連續四年居世界新能源汽車產銷量首位，但新能源汽車銷量占比依然沒有突破 5%，而世界上新能源汽車滲透率最高的國家，已經在上個月達成了 58%的新能源汽車銷量份額。

這個國家叫挪威，同時也是將禁售燃油車時限提得最早的國家——2025年。

挪威的電動車充電站

今年 5 月，挪威一共售出了 8867 輛新能源汽車，占 當 月挪威汽車總銷量的?57.8%。2018 年全年，挪威境內一共賣出去 72638 輛新能源車，占 2018 年挪威汽車總銷量的49.1%。

如果說我們希望在 2035 年的新能源車銷量能夠達到一半，那么挪威已經提前一大截實現了我們的野望——那么，為什么挪威人民的新能源汽車市場能夠領先我們 17 年的時光呢？

今天的文章，我們會來詳細討論一下這個問題。

天時，地利，還是人和？

首先，挪威并不是一個石油稀缺國——恰好相反，萬島之國的原油出口量一直高居全球前十。按照 2016 年的數據，原油和天然氣出口帶來的收益占挪威 GDP 總量的 20%，占政府收入的 30%。除此以外，挪威還供應著歐盟?25%的天然氣。

自從 1965 年 4 月 13 日挪威發出第一張原油開發許可證以來，原油開采業一直支撐著這個全球幸福度最高國家的高福利社會運行。甚至于 2006 年 1 月成立的挪威政府養老基金 CPFG，也是改組自 1990 年成立的挪威政府石油基金。

但作為全球頂尖的原油出口國，挪威本地的油價并不便宜。

上圖來源于 globalpetrolprices.com，表格里面的內容是歐洲各國今年 7 月 1 號的各標號汽油平均油價，單位是美元/升。可以看到，挪威是目前歐洲平均油價最高的國家，平均 1.96 美元/升（13.5 元人民幣）。

而之所以挪威的汽油價格如此高昂，是因為挪威對國內的石油使用征收了高額的懲罰性稅收——把石油玩的最溜的挪威人，自然最清楚化石能源對環境的污染，而國家層面的可持續發展，更應該依靠清潔廉價的可再生能源。

正好，挪威在可再生能源上同樣是天擇之子。

根據維基百科的數據，2014 年挪威發電量有 95%來自成本極低的水力發電，與之相比，我國 2018 年水電占比為 18.32%，成本更高的火電占比為 71.79%。

于是從消費者的角度看，購買電動車最直觀的原因，是挪威的電價相當便宜，與高昂的油價差距非常大。

上面的圖表來自 statista.com，記錄了挪威 1995年-2017 年的工業用電電價，單位是歐元分/千瓦時。2017年挪威非居民用電平均價格為 7.07 歐元分/千瓦時，根據 2017 年 12 月 29 日歐元兌人民幣的匯率換算，大概是?0.55元/千瓦時。

需要注意的是，挪威的居民用電價格是比非居民用電價格高很多的。根據維基百科的數據，2017 年的這個數字是 0.161 歐元/千瓦時，約合 1.26元/千瓦時——但這個數字是歐洲各國中最低的。與挪威隔海相望的丹麥， 2017 年居民電價高達 0.301 歐元/千瓦時，約合2.35 元/千瓦時。

也就是說，在挪威，無論是在充電站充電，還是在家里充電，都要比使用汽油劃算得多。

電動汽車在挪威的火熱，另一個原因是挪威對電動汽車推出了各種優待政策——而這同樣也是支持可再生能源思想的衍生。

如果你在挪威購買一輛電動車，那么你可以減免挪威的 25%增值稅；進口電動車在挪威無需繳納進口關稅和購置稅；在挪威每年繳納的道路稅也要比汽油車型更低；挪威的公司用車稅對電動汽車減收 50%；電動汽車隨時有權使用公交專用道以及 HOV 車道。

電動星球注：HOV 車道，全稱High-OccupancyVehicle Lane，中文名為共乘車道或者多乘員車道，只允許公交車或實載 2 人以上的小轎車/貨車通行。HOV 車道的概念由維爾博·史密斯聯合咨詢公司提出，從 1996 年開始由美國圣迭戈和加州交通局于 15 號公路上試行，后推廣至全國，乃至加拿大和歐洲。我國從 2016 年底開始在部分城市試點 HOV 車道。

即使沒有巨大的電費/油費差距，在如此優惠的政策面前，已經足以讓不少消費者動心——但一個更深層次，或者說從更高角度提出的設問是，為什么挪威要對電動汽車定下如此優惠的政策，又怎么會成為歐洲電價最低的國家？

舊時代的榮光與新時代的眺望

挪威是世界上福利最完善的國家，概括一點說，挪威公民從出生，到入學，到工作，到生病，再到退休，直到死亡，都能享受到挪威的保障政策。

從 1895 年世界上第一個工傷社會保險制度開始，挪威用了一百多年的時間構建這個世界上目前最健全的社會保障體系——也是成本最高的。根據維基百科的數據，2013 年挪威平均社會保障支出為 14541.4 美元/人，僅次于盧森堡，位列全球第二。

一旦挪威經濟陷入停滯，這套運行成本極高的體系就會轟然崩塌。所以，即使挪威享受著世界最大原油出口國之一的天賜榮耀，也必須考慮光芒褪去之后的可持續發展。

嚴格意義上來說，挪威人遠不必如此驚慌，因為從上世紀 60 年代至今，挪威大陸架中只開采了 45%的石油資源，預計未來 40 年以內，挪威開采石油的資源儲量和開采成本都不需要過于擔心。

但早在?29 年前，挪威人已經在考慮石油資源花光之后，該用什么驅動偉大王國的事情了，在綜合考慮了國家的電力情況之后，他們給了個結論，叫做?Nord Pool，北歐電力交易所。

先插一句，上文提及的所有挪威電動車優惠政策，其框架都是在上世紀 90 年代初制定的——而那時候，通用的 EV 1 還只是一輛概念車，豐田的 RAV4 EV 還躺在 TMMK（美國豐田汽車制造公司）的圖紙里面。

在那個時候，挪威不僅確定要擁抱電動車，還要開放電力市場。

1991 年，挪威議會通過了能源法案，正式解除對國內電力交易市場的管制，開啟了挪威的電力市場改革。1992 年，挪威正式組建國家電網公司 Statnett SF，并于 1993 年成立附屬交易公司 Statnett Marked，這就是北歐電力交易所的前身。

1996 年，北歐第一個電力交換聯盟誕生，瑞典-挪威聯合電力公司成立，名字叫 Nord Pool ASA，瑞典電網公司 Svenska kraftn?t 獲得 Nord Pool ASA 50%的股份。算上 1998 年加入的芬蘭電力交易中心和 2000 年加入的丹麥全網，北歐電力交易所在 21 世紀初正式成型。

不僅如此，截止到 2017 年，Nord Pool 已經成為奧地利，丹麥，愛沙尼亞，芬蘭，法國，英國，拉脫維亞，立陶宛，荷蘭、瑞典、比利時，德國、盧森堡和波蘭的歐洲認證電力市場運營商。

2017 年，Nord Pool交易電量為 512TWh，相當于英國 2018 年發電量 335TWh 的 1.53 倍。

之所以挪威能夠大張旗鼓地搞電力交易，很大程度上來自于上文提及的，極為充沛的水力發電資源。

而另一個挪威擁有足夠力量推動電力市場化的原因，來自于石油企業的自我覺醒——他們終于認識到自己的本質并不是石油企業，而是能源企業。

2018 年 3 月，世界上最大的離岸石油天然氣公司，挪威國家石油公司 Statoil 決定，將沿用了 46 年的名字徹底更換，采用新的 Equinor 命名——Statoil 原名 StatoilHydro，2009 年更名為 Statoil。

按照挪威石油公司的表述，Equinor 這個名字由 equi，也就是平等的字根，以及挪威的起源 nor 共同組成，同時將石油 oil 從名字中徹底剝離。Equinor 的 CEO Eldar Satre說：“在以后的 50 年，石油可能不再是一個好名字，我們希望新名字能吸引更多對可再生能源領域感興趣的人才。”

另外，Equinor 在改名的同時還宣布，到 2030 年之前，公司將會投入最多 20%的石油業務收入到新能源事業當中。

居廟堂之中而觀江湖之遠，挪威不僅是政府部門，還包括最大的能源企業，都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未來五十年內的斯堪的納維亞半島西岸，依然會是全球能源市場不容小覷的一股力量。

扯回我們自己的詩和遠方

所以我們能從挪威的經驗學到什么？

往大的角度去說，值得討論和借鑒的有許多：比如說發展成本更低的水電，比如說更優惠但對財政負擔不大的電動車路權政策——但如果站在個人消費者的角度呢？

容我再繞一個彎。

昨天，蔚來動力副總裁@沈斐發了一條微博，里面是1992年錢學森寫給中央的一封信，里面明確提出了“大力研發電動汽車”的請求，并作出了詳實的理論和實際分析。

需要說明的是，即使是錢老，也沒有想到我們早在 2009 年就達到了汽車產量 1000 萬輛的目標——真可謂滄海橫流安足慮，世事紛紜何足理——但錢老字跡中對新技術驅動世界發展的殷切，即使歷經滄桑，依然真切了然。

境內擁有超過一千條峽灣的挪威，氣候以寒冷著稱。氣候和地理環境的惡劣，造就了挪威人內斂沉著而不失勇敢剛毅的性格優點。也正是生活在這個苦寒之地的 529 萬人民，成為了 2009-2018 年連續十年排名聯合國人類發展指數第一的民族。

錢老也好，挪威人也好，甚至包括那些能源企業，他們的言行都包含了一個很本質的思考——未來的世界一定是在可再生能源的基礎上運行的。而挪威領先我們的 17 年則充分證明：電動汽車是大勢所趨。